残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被大地吞没,夜幕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浸染了古格遗址的每一个角落。温度骤降,呵气成霜。失去了阳光的伪装,这片巨大的废墟显露出它更加真实、也更加狰狞的面目。风开始在高耸的断壁和幽深的洞窟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怪响,像是无数亡魂在暗中絮语。
队伍打起了唯一的一盏气死风灯,昏黄的光晕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渺小而又倔强,仅仅能照亮脚下数尺之地。光线之外,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中扑出。五人沿着苏离之前指出的那条相对“平缓”的坡道,小心翼翼地向上摸索。
脚下的路并不好走,到处都是坍塌的土块和碎石化成的浮土,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两侧的矮墙投下扭曲晃动的黑影,墙面上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壁画残迹,描绘着一些姿态怪异的神佛或兽形图案,色彩早已剥落,只剩下诡异的轮廓,在摇曳的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苏离走在队伍中间,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怀中的龟甲上。进入遗址后,龟甲的躁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变得更加复杂。那滚烫的触感和剧烈的悸动,如同一个发高烧的病人,时而清晰地将一股强烈的牵引力指向某个方向,时而又变得混乱不堪,仿佛受到多种力量的撕扯。她必须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勉强分辨出那最核心、最持续的呼唤来源。
“左前方……能量流在那里似乎……汇聚又散开……”苏离闭着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有点像……河流的漩涡。”
陈启紧随她身后,一手按着刀柄,目光如电,扫视着四周每一个可疑的阴影和洞窟入口。锁心轮在他胸口持续传来有力的搏动,与龟甲的感应隐隐呼应,但更带有一股沉稳的、指向性的力量,似乎在不断修正着苏离感应的细微偏差。“杨兄,星图方位如何?”
杨少白举着那盏可怜的气死风灯,另一只手艰难地托着罗盘,镜片后的眼睛紧盯着磁针那微弱而紊乱的摆动。“方位……大致吻合苏姑娘的感应。按照星图推算,‘千符洞’作为承载‘万符本源’信息的关键节点,其入口必然位于地脉能量交汇之处,且需符合‘藏风聚气,非生非死’的格局……看这地势……”他抬头望向黑暗中更高处一片影影绰绰、仿佛庙宇残骸的建筑群,“很可能在那边,那片台地的下方。”
“他娘的,这鬼地方洞也太多了!”铁牛低声咒骂了一句,用刀鞘拨开一丛从墙缝里长出的、颜色暗紫的怪异苔藓。他们沿途已经经过了不下十几个黑黢黢的洞口,有的狭小仅容一人匍匐,有的宽敞如同城门,里面深不见底,散发出阴冷潮湿的腐败气息。每一个洞口都像是一张沉默的巨口,等待着吞噬闯入者。
山猫则更加警惕,他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当家的,有动静……左边第三个洞口里……好像有东西爬过的声音……很轻。”
所有人瞬间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兵刃出鞘半寸,紧张地望向那个幽深的洞口。灯光扫过去,只看到洞口堆积的碎石和厚厚的尘土,并无异状。但那细微的、鳞片摩擦般的窸窣声,似乎一闪而逝,又似乎只是错觉。
“可能是风,或者是某种小动物。”陈启沉声道,但眼神中的警惕丝毫未减,“不要分散注意力,跟紧。”
搜寻工作缓慢而煎熬地进行着。每到一个可能的区域,苏离都需要停下来仔细感应龟甲的变化,杨少白则要对照星图和地势进行繁琐的推算。而铁牛和山猫则要负责探查周边环境,排除肉眼可见的危险。黑暗和无处不在的心理压力,极大地消耗着每个人的体力和精神。
有一次,铁牛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半埋在地下的石碑,石碑轰然倒地,摔成几截。扬起的尘土中,似乎触发了什么无形的禁制,众人只觉得一股阴风从四面八方卷来,气温瞬间又降低了几度,风中隐隐传来无数细碎的、怨毒的哀嚎声,持续了足足十几息才渐渐散去。所有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僵立原地,直到确认没有后续危险才松了口气。
“小心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可能有问题!”陈启低声告诫,语气严厉。
铁牛悻悻地啐了一口,不敢再大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黑暗愈发浓重。气死风灯的光晕也开始变得微弱,灯油快要耗尽了。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悄悄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在这片巨大而诡异的迷宫里,寻找一个特定的洞窟,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行……感应太乱了……”苏离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沮丧,“越靠近核心区域,干扰越强……龟甲的反应也……我开始有点分不清了。”长时间的精力高度集中和对抗龟甲的躁动,让她近乎虚脱。
杨少白也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如纸,推算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星象被遮蔽……地磁混乱……罗盘……快失效了……”
就在希望之火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陈启胸口的锁心轮,猛地传来一下极其强烈、如同战鼓擂响般的震动!这一次,震动不再模糊,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向下拉扯的力道!
几乎同时,苏离也“咦”了一声,疲惫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等等……龟甲……刚才有一瞬间……指向变了!不是平着指,是……向下!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区域的正下方!那股吸力……非常集中!”
向下?
陈启心中一动,目光锐利地扫向脚下。他们此刻正站在一片相对平整的、由大块石板铺就的广场边缘。广场中央,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已经坍塌得只剩基座的圆形建筑轮廓。
“脚下?”杨少白闻言,强打精神,蹲下身,不顾肮脏,用手拂开地面的浮土,露出下面刻画着的、早已磨损不堪的繁复纹路。他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虽然被黑暗笼罩,但他脑中清晰地映现出星图。“不对……按照星图,能量交汇点应该在地表之上……除非……”他眼中猛地爆发出醒悟的光芒,“除非这广场下方是空的!入口不在地表,而是隐藏在下面!这广场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封印或者……入口的掩饰!”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找!仔细找这广场上有没有机关或者暗门!”陈启立刻下令。
灯光在巨大的广场上艰难地移动,五人分散开,小心翼翼地探查着每一块石板的接缝,敲击着墙壁的每一处可疑的凹凸。希望重新燃起,但动作却更加谨慎,谁也不知道开启入口会引发什么。
突然,在广场最边缘、靠近一处断墙的阴影里,传来了山猫压抑着激动的声音:“当家的!苏姑娘!你们过来看!这里……这些图案!”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只见在断墙根部,几块相对完好的石板上,雕刻着的并非神佛,而是一些极其古老、扭曲的符号,与苏离龟甲上的某些纹路,竟然有着八九分的相似!而在这些符号的中心,有一个不起眼的、碗口大小的凹槽,形状……
苏离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的龟甲,心脏狂跳起来。
那凹槽的形状,赫然与她手中的龟甲,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