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带着从幻梦中挣脱的沙哑。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这座无数镜面构成的无限大厅迎来了它的终结。
布洛克和凌霜神情复杂地看着莱恩，又看向薇薇安。
“我的锻造之神啊……”布洛克揉着自己发痛的太阳穴。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任何发光的东西了。一想到那些要填的税单，我脑袋里就全是地精会计那张可恶的脸。”
凌霜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薇薇安，开口：“你并未对抗幻象，而是唤醒了欲望背后的代价。用更琐碎却更真实的痛苦淹没了虚假的欢愉。这是……利用了灵魂的裂隙。”
【草！灵魂漏洞攻击！不愧是女巫姐姐，吐槽都这么专业！】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社畜才能唤醒社畜！】
【月下独酌】：她的方式看似离经叛道，却抓住了智慧的核心，任何虚幻的幸福都无法对抗现实的沉重。无论是财富、权柄，还是……回忆。
薇薇安的目光始终落在莱恩身上。
这个男人是三人中陷得最深的，也是此时醒得最彻底的。
他砸碎的不是镜子，而是自己前半生所有痛苦的根源，所有挣扎的借口，所有回望过去的理由。
现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
随着莱恩面前那面镜子的碎裂，大厅的结构随之发出了崩解前的巨响。
细碎的龟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布洛克打碎的金山，凌霜震裂的王座，此刻都像是被激活的病毒，那些裂纹迅速爬满了每一面镜子，每一个倒影。
“喂！这地方要塌了！”布洛克紧张地握紧了战锤，靠向众人。
组成墙壁、地板与天花板的亿万面镜子，同时失去了光泽。
它们不再映照出任何东西，光滑如水的表面变得斑驳、陈旧。
接着它们像风干的泥块一样剥落、粉碎，化为漫天的银色尘埃，随后消散在空气中。
这景象诡异而壮观。
仿佛整个光与倒影构筑的无限迷宫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无尽的反射消失了，令人头晕目眩的纵深感也消失了。
光芒散尽。
最终，当最后的银色尘埃也消散之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这个空间最原始也最真实的面目。
一个朴素、空旷，甚至有些寒酸的圆形石室。
脚下是粗糙的青石板，四周是平平无奇的石壁，穹顶是简单的拱形结构。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流动的光影，没有魔法的痕迹，只有寂静和空无。
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大梦。
【这就……没了？】
【我靠，从一个堪比神国的幻境，变回一个毛坯房？这反差也太大了！】
【战地史官】：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它说明我们刚才看到的宏伟景象，完全是由我们的精神力构筑并维持的。它吞噬我们的欲望，再用欲望来构筑囚牢。
就在这寂静之中，守护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的声音里不再有高高在上的考验意味，反而带上了一丝类似欣慰的情绪。
“恭喜。”
“你们通过了最艰难的考验——战胜自己。”
“财富、权柄、回忆……当镜子为你们呈现出灵魂中最完美的渴望时，你们中的每一个都亲手将它打碎。”
“你们选择了布满荆棘的现实，而非没有瑕疵的幻梦。”
“这，就是持有图书馆最终知识所必须具备的资格。”
守护灵的声音缓缓散去，石室中重归宁静。
这一次，所有人心中的感觉都截然不同。
布洛克放下了战锤，看着自己因为捶打镜子而有些红肿的拳头，然后挠了挠头对薇薇安说道：“好吧，我承认……你那张臭嘴，有时候比我的锤子管用。至少，我不用去跟那群该死的地精打交道了。谢了。”
凌霜微微颔首，那双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学者对另一种智慧的尊重。
“你所倚仗的，并非严谨的逻辑推演。”她轻声说道。
“而是对心智弱点的精准利用。这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但……我认可你的胜利。”
最后，是莱恩。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了薇薇安身侧。
这个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
他站的位置是标准的守护者姿态，将薇薇安完全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莱恩看着她，金色眼眸中只有沉淀下来的坚定。
他仿佛在用眼神告诉她：你选择的这个千疮百孔的现实，从现在起，由我来守护。
薇薇安看着这些或别扭、或坦诚、或沉默的盟友，感觉身上的疲惫都一扫而空。
她没有再说那些毒舌的玩笑话，只是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很好。”薇薇安说。
“现在，全员到齐了。”
是的，全员到齐了。
之前的他们，或许是盟友，是临时的合作伙伴。
但在此时，在这个一无所有的朴素石室里，在共同战胜了脆弱的自己之后，他们，才终于成为了一个整体。
一个可以彼此托付灵魂的，真正战友。
薇薇安看了一眼莱恩，看了一眼布洛克，又看了一眼凌霜。
她的战友们也正看着她，眼神中是信任与默契。
薇薇安再次笑了笑。
“走吧。”她说。
“去看看，我们用加班噩梦、学术报告和被舍弃的过去，换来的工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