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正说着话，教室里的喧闹声在姜铭踏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穿着笔挺的教官制服，肩章上的徽记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股天然的威压。
原本像菜市场一样嘈杂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姜铭走上讲台，目光如同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脸孔。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沉稳有力：“都想好选什么专业了吗？”
回应他的声音瞬间分化：
“想好了！”——几个目标明确的学生回答得掷地有声，充满自信。
“没有……”——更多迷茫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透着深深的纠结。
“……”——还有一些像陆念念这样，沉默着，眼神复杂，显然还深陷在选择困难的泥沼中。
姜铭将这些反应尽收眼底，锐利的目光在那些写着不确定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随即，他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不再是训练场上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姜阎王”，更像一个为学生前途着想的师长。
“选择专业，是关乎你们未来军旅生涯甚至人生走向的大事。”他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下来的教室中回响，“需要你们结合自身特长、兴趣、以及未来的期望，仔细考虑清楚。如果有什么疑问，或者实在拿不定主意……”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扫视全场，“可以随时来找我。”
“哇！！！太好了！！！”
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
“谢谢教官！”
“教官万岁！”
姜铭的话瞬间浇灭了大部分人心中的焦虑，对那些迷茫的学生来说，能得到这位经验丰富、眼光毒辣的主教官的专业指导，简直是雪中送炭！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学生们就迫不及待地涌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将自己的困惑抛向姜铭：
“教官！我想报指挥系，但是我排名才全校三百多，是不是根本没戏啊？您看我报什么系机会大点？”
“教官！辅助系怎么样？听说出来只能做后勤保障？是不是没什么前途，但我还挺喜欢这个专业的，能报吗？”
“教官教官！我听说去年特种作战系只招收了兽身搏斗满分的学生，今年还是这样吗？我格斗课是A ，但没满分有希望吗？”
“教官……”
“教官……”
一时间，讲台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饶是姜铭见惯了大场面，面对这么多急切的问题同时砸过来，也感到有点头大。
他抬手虚按了一下，沉声道：“别急，一个一个来！排好队！”
闫心如坐在座位上，看着这热闹非凡的专业咨询会，随即将目光转向身边明显走神的陆念念，眉头轻挑，“你不去问问？”
陆念念看着讲台前黑压压的人群，叹了口气，“你看这架势……我就是想问，也得能挤进去才行啊……”
她心里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姜铭，特别是关于那个全科系。
闫心如挑眉看了看前方拥挤的场景，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
她注意到，此刻围在姜铭身边的，大多是排名中后段、对自己缺乏清晰认知的学生。
像她和那些排名顶尖、目标早已明确的精英，此刻反而都安静地坐在原位，或是低声交流，或是独自思考。
这节自习课，最终在姜铭耐心地为一个个学生分析优劣、提供建议的过程中落下了帷幕。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陆念念，”就在陆念念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姜铭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留一下。”
陆念念一愣，有些意外地看向讲台：“啊？哦，好的。”
她不知道姜铭单独留下她做什么，心里莫名有点紧张。
闫心如闻言，看了陆念念一眼，又看向姜铭。
姜铭也正好看向她，随口问道：“心如，你选定了？指挥系？”
“是，教官。”闫心如站得笔直，声音干脆利落。
姜铭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带着鼓励：“很好！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在指挥系大放异彩，去吧。”
闫心如点点头，给了陆念念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转身离开了教室。
很快，教室里只剩下姜铭和陆念念两人。
安静下来的空间，让陆念念更清晰地感受到来自教官的目光审视。
“怎么了教官？”陆念念走到讲台前，仰头问道。
姜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讲台边缘坐下，姿态放松了些，但目光依旧锐利地落在她脸上。
他早就注意到了课堂上陆念念那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眼神，只是当时咨询的学生太多，他就装作没看见。
“想好要选什么专业了吗？”姜铭直接问道，语气是惯常的开门见山。
陆念念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还……还没有。”
她的声音带着点犹豫。
“有偏好的方向吗？”姜铭追问，“以你这次的成绩，进指挥系问题不大，而且你上学期指挥课表现不错。”
他的语气很客观，似乎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为她提供了一个稳妥的选择。
陆念念沉默了几秒，内心挣扎着。
她觉得面对姜铭教官应该坦诚，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姜铭的目光，鼓起勇气说道：“教官，我有点……想去那个新开的‘全科系’试试。”
“全科系？”姜铭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语气里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不赞同毫不掩饰。
这个专业他当然清楚，与其说是军校培养人才的新方向，不如说是高层为了平衡某些研究派系的诉求而做出的妥协性尝试。
压根就是一个尚在襁褓中、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实验性质的“新生儿”。
想到其中的风险和潜在的徒劳无功，姜铭的眉头拧得更紧了：“陆念念，这个专业的挑战性和风险都极高。课程体系极可能庞杂而不成熟，对精力和天赋的要求近乎苛刻。最终能否真正培养出符合预期的‘全才’，还是个巨大的问号。”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带着长辈的关切和教官的责任感，“我不建议你选择它。根据你的期末成绩和发展潜力，我更推荐指挥系、机甲作战系或者特种作战系。这三个方向，无论是发展路径还是资源支持，都更为成熟可靠，也更契合你目前展现出的特质，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三个。”
姜铭的话语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陆念念的心上。
那是一种基于经验和理性的判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好，那我再看看。”陆念念低下头，声音有些闷闷的。姜铭教官的分析和建议，她听进去了，而且无法反驳。
教官是在为她考虑，为她规避风险，选择一条更平坦、更光明的路。
可心底那份对未知的强烈好奇和渴望，却并没有因此熄灭，反而像被泼了冷水的炭火，滋滋地冒着不甘心的白烟。
没走过的路，自然不知道是荆棘密布还是康庄大道。
她想当那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可能面临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
要么成功毕业，成为稀有的“全科精英”，在军区大放异彩；要么……成为这个不成熟试验品下的牺牲品，蹉跎了最宝贵的时光。
恐怕没人愿意主动去做后者。
然而，陆念念骨子里那份强烈的好奇心，在此刻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理智。
越是神秘莫测、少有人涉足的领域，对她而言就越像一块巨大的磁石，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种吸引力，甚至盖过了姜铭那番掷地有声的劝告带来的动摇。
“谢谢教官的指导。”陆念念压下心头的纷乱，向姜铭道谢。
姜铭看着女孩低垂的眉眼和微微抿紧的嘴唇，知道她心里还在挣扎。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嗯，去吧，好好想想。”
离开教室，陆念念心事重重地走向食堂。
平日里充满烟火气和食物香气的食堂，今天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滤镜。
闫心如已经帮她打好了饭，是她平时最喜欢的糖醋小排和清炒时蔬，香气诱人。
但陆念念拿起筷子，却有些食不知味。美味的排骨吃在嘴里，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吸引力。
她无意识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眼神放空，显然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
闫心如优雅地吃着饭，将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尽收眼底。
她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才开口问道：“姜铭教官跟你谈了什么？”
陆念念托着腮，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低落：“他……也是觉得全科系不太好，让我别选。”
她顿了顿，补充道，“推荐我选指挥系、机甲系或者特种作战系，说这些更适合我。”
闫心如点点头，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语气平稳：“嗯，指挥系确实是最优解。机甲和特种作战，也符合你体能和反应力的优势。”
她抬眼看向陆念念，眼神认真，“能听出来，教官是在认真为你考虑，为你规避风险，他的判断通常很准。”
“嗯嗯，我知道的。”陆念念用力点点头，姜铭教官的良苦用心她当然明白，“我就是……”
她又戳了一下碗里的饭粒，小声嘟囔，“觉得那个全科系……好像有种魔力在吸引我……明知道可能是个坑，还是忍不住想往里跳……”
闫心如看着她纠结的模样，沉默了片刻。
她理解这种被未知吸引的感觉，就像她第一次接触战术推演时那种着迷。
最终，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路是你自己的，利弊教官都说了，最终怎么选，看你。”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支持。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如果陆念念铁了心要选全科系，她也没什么理由去阻止。
陆念念听懂了她的尊重和支持，朝她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心如。”
闫心如忍不住啧了一声，“大雌性的，别那么肉麻。”
“哦~”
*
两天后，清晨八点。
窗外刚透出一丝灰蒙蒙的亮光。
因为专业选择的特殊性，军校取消了这一上午的所有安排，允许学生们在宿舍通过线上系统完成这至关重要的一步。
陆念念的宿舍里一片静谧。
她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正深陷在一场混乱的梦境中，梦里无数个专业的名字像旋转的星云般飞旋，就在她试图抓住其中一个时。
“滴滴滴！滴滴滴！”
手腕上的终端突然疯狂震动，伴随着尖锐而执着的提示音。
陆念念猛地一抽，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了几下，才艰难地睁开酸涩沉重的眼皮，摸索着点开终端。
屏幕上，张涵雨的头像正欢快地跳动着：
【张涵雨：念姐你醒了吗？醒了吗醒了吗？(探头探脑.jpg)】
【张涵雨：今天选专业啊！八点系统就开放了！(敲锣打鼓.gif)】
【张涵雨：我和君如买了热腾腾的早餐包和能量奶昔！去找你吧？咱们一起再看看？(猫咪微笑.jpg)】
陆念念只觉得脑子里像灌满了铅，又沉又胀。随即她下意识的用手指在屏幕上胡乱一划，关掉了闹人的消息提示，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选专业……真不是人干的事！
昨天，她在星网的军校专区里泡到了深夜。
闫心如冷静的分析和姜铭教官语重心长的建议她都听进去了，她不想辜负他们的期望，也不想浪费自己拼尽全力才换来的这个还算不错的成绩排名。
她看到凌晨两点多，才带着满脑子的专业名词和一张空白的选择表，精疲力尽地倒头睡去。
现在，仅仅睡了不到六个小时。
过了大概五分钟，在张涵雨可能快要直接打通讯过来的前一秒，陆念念才认命般地再次睁开眼回复：
【陆念念：好，来吧。(灵魂出窍.jpg)】
发送完毕，她长长地、认命地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体坐起身。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小小的洗漱间，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