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上攀爬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走廊的地毯早已消失，裸露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铜锈，青绿色的，像凝固的胆汁，踩上去“咔嚓”作响，粉末顺着军靴的纹路往下掉，露出底下暗红色的水泥，像结痂的血。天花板上的血丝和腐烂泥泞也干透了，变成一片片卷曲的铜锈，垂下来像锈蚀的钟乳石，偶尔有碎片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出回音。
苏九璃扶着墙壁往前走，指尖摸到的全是粗糙的锈迹，蹭得指腹发疼。她转头看向李猛，他正用钢筋拨开挡路的锈块，冲锋衣的袖口已经磨破，露出的手腕上沾着铜锈，像长了层诡异的痂。“深渊计划？”她想起林野提过的只言片语，那时他说这计划和红泥洼的勘探队有关，却没细说。
“嗯，十几年前的事了。”李猛的声音被铜锈摩擦的声响盖过一半，他侧过身让苏九璃先走，自己殿后，“专门处理各地的灵异事件，尤其是像回魂墟这种‘虚境’。我当时是行动组的，跟陈默一组，我们队里的人，多少都有点特殊能力，比如陈默能看见‘气’，我对铜锈这种东西特别敏感——你看这些锈，其实是‘怨力’凝结成的，越厚，说明死在这里的人越多。”
苏九璃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铜锈，果然，在绿光映照下，能看见锈层里嵌着细小的骨头渣，像没烧尽的灰烬。“那你们当年为什么会来红泥洼？”
“就是为了深渊之眼。”李猛用钢筋敲了敲头顶的锈块，震下一片粉末，“情报说这里有块碎片，能影响人的心智，军方想弄回去研究。我们当时太年轻，觉得有装备有支援，没什么好怕的，结果刚进酒店就折了一半人，最后只剩我和陈默……”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陈默为了掩护我，被守墓人拖进了307，我逃出去后，就成了计划的‘弃子’，没人再提红泥洼的事，好像我们队从来没存在过。”
苏九璃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307房间里那些腐烂的“住客”，想起他们喉咙里的呜咽，原来那是被抛弃的绝望。“林野说，你知道怎么离开回魂墟。”
“以前知道，现在不好说。”李猛苦笑一声，“深渊计划的资料里记载，回魂墟的出口会随着‘怨力’强弱移动，铜锈越厚的地方，出口越不稳定。你看前面那段楼梯，上次来的时候还能走，现在……”
他的话没说完，苏九璃已经看到了楼梯口。那确实是他们之前经过的“养魂道”，可此刻完全变了模样——原本由肌肉和骨骼构成的台阶整个颠倒了过来，惨白的骨头朝上，暗红色的肌肉纤维垂在下面，像倒挂的脏器，嵌在台阶上的眼球也翻了白眼，瞳孔对着天花板，里面凝固着极致的恐惧。更诡异的是，楼梯的方向也反了，本该朝上的台阶现在通向地下，黑黢黢的，像张张开的嘴。
“是林野干的。”李猛肯定地说，他用钢筋戳了戳倒挂的肌肉纤维，那些纤维立刻像触电般收缩起来，“只有他有这本事，能在守墓人的意志里硬生生拧转空间。他应该是用了雷击枣木，那东西能破邪，尤其是对这种由‘怨力’构成的活物，一敲就能让它们失序。”
苏九璃想起林野一直带在身上的那块黑褐色木头，表面布满焦痕，当时只当是普通的法器，没想到有这么大威力。“他为什么要把楼梯颠倒过来？”
“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李猛的声音里带着点赞许，“守墓人的‘影子’追不上来的，这种颠倒的空间对它们来说是‘悖论’，进去了就会被自己的怨念缠住。林野这是在告诉我们，从这里下去，暂时是安全的——你看楼梯尽头的黑暗，比别处淡些，那是‘生门’的方向。”
他突然加快脚步，拽着苏九璃往颠倒的楼梯走：“他肯定还做了别的，比如用替身偶引开酒店经理，用缚魂符暂时困住守墓人的手，不然我们走不到这里。这小子心思太密了，每一步都踩着别人的死穴，守墓人现在估计气得发疯，却偏偏奈何不了他。”
楼梯的台阶又冷又滑，倒挂的肌肉纤维时不时扫过脚踝，带着黏腻的触感，像有手在摸。苏九璃不敢低头看那些翻白的眼球，只能盯着李猛的背影，一步一步往下走。黑暗越来越浓，铜锈的味道渐渐被土腥气取代，和地窖里的气味很像。
“快到了。”李猛的声音在前面响起，带着点急促，“楼梯下面就是老槐村的地窖入口，穿过地窖，应该能到回魂墟的边缘。苏九璃，听着，你必须先走。”
苏九璃一愣：“你不跟我一起？”
“我走不了。”李猛的声音很平静，他转过身，冲锋衣的兜帽滑下来，苏九璃这才发现，他的半张脸已经蒙上了层淡淡的铜锈，“我的魂魄早就被回魂墟缠住了，离开这里只会魂飞魄散。但你可以，林野把你推进内门的时候，用固魂液护住了你的魂体，你还有机会回到现实。”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铁盒子，塞进苏九璃手里：“这里面是我的‘魂引’，一块沾了我血的狗牌。你回到现实后，去红泥洼村口的老槐树下，挖三尺深，把它埋进去，再浇上三碗黑狗血。只有这样，我的魂魄才能挣脱回魂墟的束缚，有机会重塑——这是深渊计划里记载的唯一方法，你一定要记住。”
苏九璃握紧铁盒子，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疼。她看着李猛脸上的铜锈，看着他眼底的决绝，突然说不出话来。
“别犹豫了！”李猛推了她一把，声音陡然拔高，“守墓人快挣脱林野的牵制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下去，一直往前走，看到有光的地方就钻进去，那是现实世界的方向！”
楼梯尽头的黑暗里传来隐约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带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李猛转过身，举起钢筋，挡在了楼梯口，背影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异常坚定。
“快走！”
苏九璃咬了咬牙，最后看了李猛一眼，转身冲进了楼梯下的黑暗里。身后传来钢筋撞击的闷响，还有李猛压抑的痛呼，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铁盒子在手心硌出深深的印子。
黑暗中，她仿佛听见林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清晰：“活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