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璃的桃木剑在掌心震得发麻，剑身上的朱砂符文明明灭灭，像是在抗拒着厉鬼身上那股混杂了六种怨念的阴冷。林野拽着还在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的阿吉往墙角退，目光死死盯着院子中央那只“缝合厉鬼”——它的左臂是孩童纤细的胳膊，右手却长着布满老茧的农夫手掌，脖颈处的皮肤拼接痕迹像被粗线强行缝在一起，每动一下就会渗出带着黑血的黏液。
“六只厉鬼……难怪刚才在雾锁骨桥边，我数到的脚印是六种不同的鞋印。”玄机子突然开口，他从布包里掏出三枚铜钱，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之前以为是不同时间段死的人，现在看来，它们从一开始就是被强行拼在一起的。”
陆疤已经将别在腰间的短刀握在手里，刀身映出厉鬼扭曲的脸：“它身上的裂纹不是打斗伤，像是被某种术法强行撕裂灵魂又拼接的痕迹。你们看它的眼睛——”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厉鬼的两只眼睛颜色截然不同，一只浑浊如老妪，一只清澈如少女，此刻正用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苏九璃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翻出之前在桥边捡到的泛黄纸页，那是半张残缺的失踪名单，上面记着六个名字：张阿婆（72岁，农妇）、李狗蛋（8岁，孩童）、赵裁缝（45岁，手工业者）、孙小姐（19岁，富家女）、周船夫（36岁，船夫）、吴猎户（28岁，猎户）。
“六种身份，六种体型。”林野的声音有些发沉，他指着厉鬼的身体部位一一对应，“左臂是李狗蛋，右手是吴猎户，躯干是周船夫，脖颈是赵裁缝……那剩下的，张阿婆和孙小姐呢？”
话音刚落，厉鬼突然发出一声混合着老妪咳嗽和少女啼哭的嘶吼，它的腹部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而它的头发里竟钻出一缕乌黑的长发，发丝间隐约能看到一张苍白的少女面容。阿吉吓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躲到陆疤身后：“我靠！这玩意儿是拼接玩具吗？还带隐藏部件的！”
陈默一直没说话，此刻却突然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厉鬼滴落在地上的黑血，放在鼻尖轻嗅：“血里有朱砂和糯米的味道，还有……雾锁骨桥的桥石粉末。”他抬起头，眼神凝重，“有人故意用桥石粉末做媒介，把这六个人的鬼魂困在一起，再用朱砂和糯米强行缝合。这个人很懂道术，但目的绝对不单纯。”
苏九璃突然想到阿九姐之前说的话，雾锁骨桥每十年就会失踪六个人，而且失踪者的身份从来都是老、少、男、女、富、贫各占一个。她将纸页递给林野：“你看这名单的日期，刚好是十年前的今天。而我们这次来，刚好是十年后的同一天。”
“十年一个周期，六个不同身份的人……”林野的眉头拧成一团，他突然看向玄机子，“玄机子，你之前说雾锁骨桥的传说里，桥底下压着一个被冤枉的红衣女鬼，对吗？”
玄机子点头：“没错，但传说里那女鬼早在五十年前就被道士镇压了，怎么会……”他的话突然顿住，猛地看向一直站在角落沉默的阿九姐。阿九姐穿着一身红裙，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此刻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那只缝合厉鬼，眼底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不是镇压，是保护。”阿九姐的声音轻轻响起，她往前走了一步，厉鬼身上的阴冷气息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像是在畏惧她，“五十年前被压在桥底下的，是我。而十年前失踪的这六个人，是当年帮我挡过灾的人的后代。”
众人都愣住了，阿吉更是张大了嘴巴：“阿九姐，你……你不是林野上辈子的老婆吗？怎么又成了桥底的女鬼了？”
阿九姐没有理会阿吉的疑问，目光依旧停留在缝合厉鬼身上：“有人想逼我出来，所以每十年就抓六个与我有渊源的人，把他们的鬼魂缝合在一起，用他们的怨念来冲击我身上的封印。这只厉鬼不是要杀我们，它是在求救——你们看它的右手，一直指着雾锁骨桥的方向，那里应该有解开缝合术的关键。”
林野突然注意到，厉鬼的右手虽然是猎户的手掌，却死死攥着半块玉佩，那玉佩的样式，和他脖子上戴着的、阿九姐上辈子给他的玉佩一模一样。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突然感觉玉佩变得滚烫，而那只缝合厉鬼看到玉佩后，突然停止了嘶吼，浑浊的眼睛里竟流下两行血泪。
“它攥着的玉佩，是另一半。”阿九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我当年送给帮我的人的信物，现在被用来当作缝合六只鬼魂的阵眼。只要找到桥底下的阵眼，毁掉这半块玉佩，就能解开缝合术，让这六只鬼魂转世。但如果我们找不到……”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缝合厉鬼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多，黑血渗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而一旦它彻底崩溃，六只鬼魂的怨念就会彻底爆发，到时候别说解开封印，整个雾锁骨桥周围的人都会被怨念吞噬。
陆疤握紧了短刀，眼神坚定：“不管是谁搞的鬼，先找到阵眼再说。林野，你和阿九姐带路，我和苏九璃断后，玄机子负责破解术法，陈默……你能搞定这只厉鬼吗？”
陈默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铃，轻轻一摇，厉鬼身上的阴冷气息竟瞬间减弱了几分：“我家传的铜铃能暂时压制鬼魂，只要别让它靠近阵眼就行。不过我们得快点，它撑不了半个时辰了。”
林野看了一眼阿九姐，阿九姐轻轻点头，眼底的心疼变成了坚定：“走吧，桥底下的路，我熟。”
众人刚要动身，缝合厉鬼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它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像是随时都会裂开。阿九姐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它一眼，轻声说：“再等等，我不会让你们白死的。”
说完，她率先朝着雾锁骨桥的方向走去，红色的裙摆像一团火焰，在弥漫的雾气中格外显眼。林野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又摸了摸脖子上滚烫的玉佩，深吸一口气：“走，去桥底。”
雾气越来越浓，桥底下传来阵阵阴冷的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众人的脚步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沉重，而他们都明白，这一次，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只缝合厉鬼，还有五十年前被掩埋的真相，以及那个隐藏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的神秘人。
而那只缝合厉鬼，依旧站在院子里，用六种不同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右手依旧指着雾锁骨桥，像是在指引，又像是在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