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也失败了呢？”
零的提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
林越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失败。”
他的回答，平静得可怕。
“但我们会死在冲向他脸的路上，而不是死在自家后院的清洗里。”
林越松开了握住零的手，转过身，面向指挥大厅里那些惊魂未定的，人类最后的精英。
“我想，这两种死法，大家应该会选。”
零站在他身后，没有再说话。
那股足以冻结灵魂的终焉意志，退潮般收敛，只剩下属于少女的，复杂而温暖的气息，重新将她包裹。
一场足以毁灭世界的内部危机，就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消弭于无形。
……
“人类命运共同体联席会议”，第一次临时扩大会议，在十分钟后召开。
地点，依旧是方舟城的中央指挥大厅。
这一次，没有人再有心思去争论派系或资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指挥台最高处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我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大家都感受到了。”
林越开门见山，没有任何铺垫。
“那是我们这个世界，这颗星球的自我保护机制。当面临无法抵抗的外部威胁时，它选择的，是格式化，是彻底的重启，让一切归于死寂。”
“这个机制的名字，叫‘终焉’。而执行者，就是她。”
他侧过身，让身后的零，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厅里一片死寂。
许多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刚才那股笼罩全球的死亡阴影，那来自生命本源的恐惧，是他们永生难忘的噩梦。
而现在，这个噩梦的源头，就静静地站在那里。
“但现在，我们说服了她。”林越继续说道，“我们让她相信，在自毁之前，我们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
他抬手，在指挥台的控制界面上划过。
大厅中央的全息投影，瞬间亮起。
出现的，不是任何地图或数据模型，而是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白色空间。
以及那个高悬于空间之上，观测着一切的，模糊的“造物主”轮廓。
“这是我们的牢笼。”林越的陈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隔绝了一切的‘观测壁障’。”
“它定义了我们的物理法则，锁死了我们的维度上限。我们的一切挣扎，都无法突破这层‘培养皿’的玻璃。”
“所以，我提出‘破壁计划’。”
四个字，清晰地浮现在全息投影上。
“什么……破壁？”云长老第一个开口，他强压着内心的震动。
“字面意思。”
林越放大了一幅古老的，从零的记忆数据库中调取出的星图。
“根据零的记忆，以及那个被抹除的远古文明留下的残骸。他们曾经尝试过一次‘升维’。”
“他们试图利用一个巨大的空间引擎，将自己的大陆，强行推入更高的维度，以此逃离‘观测’。”
赫尔曼博士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不可能！”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违反了所有已知的能量守恒定律！将一个行星级质量的物体进行维度跃迁，所需要的能量会瞬间制造出一个吞噬一切的奇点！更不用说跃迁过程中无法被计算的空间风暴！”
“他们的确失败了。”林越没有反驳，反而肯定了赫尔曼的说法。
“他们的大陆，在升维通道开启的瞬间，就被能量反噬和空间风暴彻底撕碎，连一个原子都没有剩下。”
赫尔曼博士跌坐回去，满脸的“我就知道是这样”。
大厅里，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被浇灭。
“但是。”林越话锋一转。
“他们的失败，不是因为计划本身不可行。而是因为，他们缺少了三个最关键的要素。”
他的手指，在全息投影上点出了三处。
“第一，他们缺乏一个稳定的，能够承受跃迁能量的‘核心’。”
“第二，他们缺乏一种足以打破‘观测壁障’，撬动高维法则的‘力量’。”
“以及最重要的第三点。”
林越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缺乏一个，能够稳定整个星球磁场与空间结构，在升维过程中充当‘星球之锚’的，行星级意志。”
没有人是傻子。
这三个条件一列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再次聚焦到了林越和零的身上。
“那个被远古文明废弃的维度引擎核心，就在方舟城地底最深处。它现在是我们的【远古文明核心能源枢纽】。”
“足以撬动高维法则的力量，我这里正好有一块【法则碎片·空间切割】。”
“而能够充当‘星球之锚’的行星级意志……”林越看向零，零也正看着他，纯金色的构成里，倒映着他燃烧的意志。
“盖亚的核心，‘终焉女王’，就是我们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领航员。”
疯了。
所有人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个计划，不是建立在科学推演上。
而是将无数个巧合，无数个从签到中获得的，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神级奖励”，以一种最疯狂的方式，强行粘合在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赌博了。
这是在用整个文明的命运，去点燃一根根本不知道会不会爆炸的炸药。
“风险呢？”云长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零代替林越回答了。
她的陈述，恢复了那种近乎绝对理性的客观。
“维度引擎启动，会瞬间抽空整个星球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源质能量。届时，所有畸变兽会因能量枯竭而死亡，但我们建立的生态循环也会彻底崩溃。”
“升维通道开启后，【法则碎片·空间切割】会作为一次性钥匙而崩毁。林越将永久失去这项能力。”
“我的盖亚之力，将全部用于稳定星球结构，届时，我也会陷入无法预知的沉睡，甚至，核心崩溃。”
“整个过程中，星球会被空间风暴反复撕扯，地表的一切，包括方舟城，都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被彻底摧毁。”
“就算我们侥幸闯入了高维空间，我们面对的，也将是一个完全未知的，甚至对我们充满敌意的世界。”
“成功率……”
零停顿了一下，给出了最终的审判。
“低于百分之零点一。”
死寂。
彻彻底底的死寂。
如果说林越给他们画了一个疯狂的梦，那么零，就是将这个梦敲得粉碎。
“我同意。”
一个声音，打破了死寂。
是赫尔曼博士。
他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只剩下一片惨然的决绝。
“与其在‘格式化’里，毫无尊严地变成数据尘埃，我宁愿亲眼看着我的实验室，在冲向新世界的路上，被空间风暴撕成碎片。”
“我也同意。”疯狗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老子在废土上吃了半辈子的沙子，死前能来这么一趟星际旅行，值了！”
“同意！”
“同意！”
“诺亚，全体同意！”云长老的声音，掷地有声。
“人类最后的资源，最后的技术，最后的生命，全部投入‘破壁计划’！”
没有激昂的口号。
没有热血的宣誓。
有的，只是一群被逼到绝路，选择用最壮烈的方式，向命运挥出最后一拳的，反抗者。
林越看着这一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转头，看向零。
零也正看着他，然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属于少女的，带着一丝担忧的音量，轻声说。
“我的能量，只能支撑一次。一旦启动，就没有回头路了。”
林越笑了。
他伸出手，这一次，不是牵，而是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和过去无数次那样。
“我们什么时候，想过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