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睁眼时，天光已经漫过半截窗台。窗帘未合，晨光斜斜切在床头的水杯上，玻璃泛着温润的光泽——他记得睡前没碰过这杯水。
手撑起一半，腰却被一臂铁箍般圈了回去。凌昊贴着他后背压上来，唇几乎擦着耳廓：“别动。”
“我没想动。”陆烬嗓音还哑着。
“你心跳乱了。”凌昊低笑，下巴抵进他肩窝，呼吸滚烫，“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装乖，其实早醒了，是不是？”
陆烬没应。梦里那双睁开的眼睛还在脑中晃——20号实验体，营养舱裂痕，手指抽搐。他不想再梦见那种东西。
凌昊的手滑到他颈侧腺体，指腹轻轻按了按，眉心微蹙：“还没好全。”
“三天了。”
“那就再躺四天。”凌昊翻身将他压住，目光沉沉锁住他，“你是队长，也是我的人。现在，是病人。”
陆烬抬手要推，手腕刚动就被反扣在枕边。凌昊低头吻下来，不深，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像烙印，也像宣告。
门外脚步顿了片刻，极轻，又远去。是雷烈。
自那晚他在指挥室昏倒，凌昊就没离开过这间房。连睡衣都懒得换，外套往身上一披，整日守着，仿佛稍一松手，他就真会散成灰。
五分钟后，林瑶的消息准时弹进终端。
【晨会十点，资料已发你终端。】
陆烬坐起，屏幕自动亮起。他刚要点开文件，凌昊伸手合上设备。
“看不了。”他说，“眼睛没恢复。”
“我能看。”
“不行。”凌昊把终端放到远处，“我先看，觉得你能看，你再看。”
陆烬盯着他。他知道争不过。这些天所有情报都经凌昊之手过滤，连艾米的加密简报都要被筛一遍。
“我不是易碎品。”
“我知道。”凌昊坐在床沿，掌心抚上他的背脊，动作轻得近乎疼惜，“可你倒下的时候，心跳停了十七秒。”
房间静了下来。
陆烬闭了闭眼。他记得那种感觉——意识坠入深渊，身体失控，像被黑洞吞噬。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凌昊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敲门声响起，这次林瑶直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打印件。
“东区围墙修完了，净水系统明天通水。”她语速平稳，“伤员轮换名单你也过一眼，石头申请调去外围警戒。”
“他不该去。”
“我知道。”林瑶点头，“驳回了。现在人手紧，但不能再冒这种险。”
她顿了顿，“大家都在问，接下来怎么办。”
“等守望之地的人来。”凌昊接话，“签协议，拿技术，然后加固防线。”
“希望要塞那边呢？”林瑶问。
“没动静。”凌昊眼神冷了一瞬，“但他们巡逻队增加了，绕开了我们东部哨站。”
林瑶皱眉：“试探？”
“不是试探。”陆烬靠在床头，声音低而稳，“是在等。等我们以为安全的时候。”
三人沉默。
林瑶放下文件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忽然笑了：“孩子们在广场画画，画的是你们。”
陆烬一怔。
“说你是钢铁巨人，凌昊是会闪电的神仙。”她笑意加深，“还给两人画了结婚证，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门关上后，凌昊转头看他，眸光灼热：“听见没？全国人民都认了。”
“我没答应。”
“你早答应了。”凌昊俯身咬他耳朵，力道不轻，“用身体答应的。”
陆烬抬腿踹他，被轻松制住。凌昊低笑一声，顺势躺下，手臂重新圈紧他腰。
“外面看着太平。”他贴着他耳根说，“可我不信。”
“我也不信。”
“所以你要好好养着。”凌昊闭眼，呼吸渐缓，“等他们动手那天，我要你能站起来，站在我身边。”
中午阳光正好。凌昊抱着他挪到窗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晒太阳。终端搁在膝上，一页页翻着基地建设图。
“这里加个了望塔。”陆烬指着屏幕。
“太高，风大。”凌昊摇头，“换成地下观测点。”
“行。”陆烬看他操作，“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细的？”
“当逃兵的时候。”凌昊低笑，“天天算账，怕哪天钱不够花。”
陆烬哼了一声。他知道那段假名“吴昊”的日子——Alpha混迹市井，见姑娘就笑，打架嫌累，训练装病，谁也不知道他是希望要塞的大少爷。
可现在不一样了。
“艾米截获一条消息。”凌昊忽然开口，“守望之地的使者提前出发了，比原计划早六小时。”
陆烬抬眼：“为什么？”
“不清楚。但车队路线改了，避开复兴城控制区。”
“苏娜那边？”
“权限未恢复。但她父让亲钱万有，昨天运来一批物资。”
“想捞好处。”
“当然。”凌昊捏了捏他手指，“商人只信利益。只要我们活着，他就不会倒向厉北辰。”
下午雷烈来换岗。他在门口站定，汇报日常事务，语气如常。
“西区发电机试运行正常，北门安检系统升级完成。”他说完，目光扫过床上的陆烬，“您今天状态不错。”
“还行。”陆烬点头。
雷烈敬礼离开。他是凌昊的护卫队长，如今却每日按时前来，像是专为替凌昊盯人。
天快黑时，梦又来了。
陆烬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后背。凌昊瞬间清醒，一手搂紧他，另一手释放信息素，温和却强势地安抚。
“没事。”他低声说，“我在。”
陆烬喘着气，指尖死死攥住他衣角。
“20号……快醒了。”他哑声道。
“我知道。”凌昊将他整个揽进怀里，“所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那一夜他们没再入睡。凌昊抱着他在屋顶坐了很久。风很慢，地平线漆黑一片。
“你说他们会什么时候来？”陆烬问。
“等我们认为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凌昊回答，手臂收紧，“可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第二天清晨，趁凌昊洗澡，陆烬悄悄打开终端。输入密码，调出防御图谱。刚看到希望要塞区域的数据波动，一只手从背后伸来，直接关掉屏幕。
凌昊穿着黑色作战服，发梢滴水。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色幽深。
“我说了。”他声音不高，“你不许碰这些。”
“我只是想确认——”
“你想确认的事，我会告诉你。”凌昊蹲下，握住他手腕，拇指摩挲他脉搏处，“但现在，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
“活着。”他低声道，“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傍晚，林瑶和雷烈检查完最后一道防线回来，在指挥室外碰面。
“他今天没出门？”雷烈问。
“没有。”林瑶摇头，“凌昊寸步不离。”
“这样下去不行。”
“我知道。”林瑶望着生活区方向，“但他越护得紧，说明越怕失去。”
雷烈沉默。他见过凌昊母亲葬礼那天的模样，也见过他独自在废墟里站一整夜的背影。现在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
夜里，陆烬睡得浅。迷糊中察觉身边人起身，睁眼看见凌昊站在终端前，查看一段加密数据。屏幕上闪过三个名字：希望要塞、复兴城、守望之地。地图中央，三条红线缓缓逼近。
凌昊合上设备，回头发现他醒了。
“怎么不睡？”他走回来。
“你在查什么？”陆烬问。
“没什么。”凌昊躺下，重新将他圈入怀中，“快睡。”
陆烬闭眼，不再追问。他知道那些数据意味着什么——三方都在动，只是没人看得见。
凌晨三点十七分，基地外三十公里监测站传来异常信号。艾米设置的警报自动触发，随即被屏蔽。
五分钟后，凌昊私人终端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他睁开眼，轻轻将陆烬的手从胸口移开，披衣起身。
走到门边，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床上的人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凌昊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
监控室红灯闪了一下，屏幕上的地图开始更新。三条路线正朝着断刃基地缓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