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散去。
视网膜上的白色光斑逐渐消退，视野变得清晰。
没有任何人说话。
甚至连呼吸声都因为震撼而被短暂压制。
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一个充满机油味和嘈杂人声的传统车间，而是一座精密运转的工业殿堂。
数千平米的开阔空间内，一眼望不到尽头。
地面铺设着高强度的防静电环氧树脂，光洁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矩阵排列的LEd无影灯带。
整个空间明亮，通透，没有一丝阴影。
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那三条平行延伸的全自动Smt贴片生产线。
它们并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只有一种极具韵律感的、低沉的电机运转声。
“兹——兹——”
这是高速贴片机吸嘴起落的声音。
安娜顾不上礼仪，她快步冲到最近的一台设备前。
这位平时严谨刻板的德国技术顾问，此刻甚至忘记了推一下鼻梁上下滑的眼镜。
她死死盯着设备上的铭牌，随后又把脸贴近了观察窗。
“上帝。”
她发出一声惊叹，猛地转头看向史密斯。
“这是ASm最顶级的SIpLAcE tx系列！双轨，每小时贴装速度能达到10万点！”
史密斯闻言，原本保持着绅士风度的脸上也出现了裂痕。
他大步走上前。
手指轻轻抚摸过机器冷冽的外壳。
“不仅如此。”
史密斯指着后端的设备。
“Koh Young的3d SpI（锡膏检测），欧姆龙的3d AoI（自动光学检测）……这是一条全配置的旗舰线。”
他又看向另外两条线。
完全一样的配置。
这一刻，史密斯不仅仅是惊讶，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即使在艾玛科技位于欧洲的总部工厂，这样的顶级产线也只有两条。
而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华夏三线城市，在一个半月前还是一片荒废厂房的地方，竟然藏着三条！
王大军站在门口，双腿像是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虽然不懂具体的型号参数，但他懂史密斯和安娜的反应。
他也懂钱。
这一眼扫过去，单单是这三条产线的主设备，价值绝对超过一个亿！
一个亿啊！
王大军感觉胸口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
杜宇那个穷鬼，把底裤卖了也凑不出这个数。
这钱哪来的？
难道是洗钱？
对，肯定是洗钱！
除了这个理由，没有任何逻辑能解释眼前这魔幻的一幕。
王大军咬着后槽牙，强行挤出一丝冷笑，想要打破这让他窒息的氛围。
“设备是不错，花了不少钱吧？”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尖锐。
“但是光有设备有什么用？人呢？这么大的车间，怎么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他指着空荡荡的过道。
“没有熟练的技术工人，这些机器就是一堆废铁！杜总，你该不会是为了应付检查，只买了机器，却招不到人吧？”
王大军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痛点，腰杆稍微挺直了一些。
“我们王氏科技，虽然设备老旧一点，但即使是深夜，车间里也是灯火通明，几百个工人轮班倒，那才叫生产！”
杜宇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被揭穿窘迫的慌张。
他只是微微侧身，看向车间尽头的一个控制台。
那里坐着三个穿着全封闭白色无尘服的操作员。
除此之外，偌大的车间里，确实再无他人。
“王总。”
杜宇开口了。
“在这个车间里，不需要人。”
话音刚落。
一阵轻微的滚轮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王大军下意识回头。
一辆亮黄色的扁平小车，托举着整整两箱电路板，正悄无声息地滑行过来。
它在距离王大军半米的地方稳稳停住。
车头闪烁起红灯。
【检测到障碍物，请避让。】
机械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王大军吓了一跳，狼狈地往旁边跳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的陈海旺。
那辆AGV小车重新亮起绿灯，灵活地转了个弯，沿着地面的磁条轨迹，准确无误地驶向第一条产线的上料口。
机械臂自动伸出，抓取料箱，放置，推送。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
“全自动AGV物流系统。”
杜宇指了指头顶。
众人抬头。
天花板上，还有纵横交错的悬挂式输送链，正在将原材料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各个工位。
“从原材料入库，到成品下线，我们的自动化率达到了98%。”
杜宇看着王大军，平静地补充了一句。
“王总提到的‘人海战术’，在金海已经是过去式了。那是低效和不稳定的代名词。”
这一巴掌，无声，却极其响亮。
王大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引以为傲的几百号工人，在这里，竟然成了落后的标志。
艾玛科技的副总王立华，此时走到了杜宇身边。
这位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脸上写满了欣赏。
他没有理会王大军的跳梁小丑行径，而是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杜总，这套系统的集成难度极高，据我所知，国内能做这种级别整线集成的方案商，屈指可数。你们是请哪家公司做的？”
杜宇摇了摇头。
“不是请人做的。”
他侧过身，将众人的视线引向车间侧面的一扇玻璃门。
“是我们老板自己设计的。”
“什么？”
这次连王立华都控制不住表情了。
自己设计的？
一个老板，还能懂这种顶级的工业自动化集成？
就在这时，那扇玻璃门开了。
一个年轻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白色防静电大褂，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头发稍微有些凌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通宵完的普通工程师。
但杜宇在看到他的瞬间，身体明显更加挺拔，神态中流露出一种下意识的恭敬。
“老板。”
杜宇快步迎了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
王大军眯起眼睛，待看清来人的面孔时，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江宇！
怎么可能是他？
那个只会花钱的花花公子，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富二代？
据说没听不是在花钱，就是在花钱的路上！
妥妥的一个败家公子！
情报有误！
巨大的信息偏差让王大军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