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而上,林见素感觉自己不再是在空间中穿行,而是在概念的维度上攀爬。周围的景象已无法用语言描述,只有无数破碎的法则线条、扭曲的时间片段、以及万物终结时发出的无声尖啸,如同狂风暴雨般冲击着他的感知。
阻力越来越大。那并非能量的阻挡,而是存在本身正在被“否定”。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逆着一条将一切“有”都冲刷向“无”的绝对河流前行,每前进一分,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心力去稳固自身“存在”的定义。
眉心的月华印记灼热得如同烙铁,与混沌核心一起,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不知抗争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无数文明的坟茔,渡过了万千宇宙的终末,前方的“虚无”骤然变得“浓稠”起来。
不再是空无一物,而是呈现出一种……绝对的秩序。
无数细密到极致的、闪烁着冰冷理性光辉的几何纹路,如同活物般在虚无中自行编织、延展、构筑,形成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复杂到超越理解的立体逻辑结构。这个结构缓缓旋转着,其中心,是一个无法用任何维度去衡量的“点”。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种“状态”,一种“定义”。
是万法终焉的归宿,也是一切可能的起点。
是包容了所有“无”的“有”,也是蕴含了所有“有”的“无”。
太初原点!
林见素停在了这庞大逻辑结构的外围。他感觉到,自己那包容万有的混沌道韵,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制。这里的“秩序”并非皇甫峻那种带有意志的天道秩序,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绝对、冰冷到没有任何情感与变数可言的逻辑基石。它似乎代表着宇宙底层运行的最终极规则——一切“存在”都必须符合其逻辑,否则便会被“归零”,分解为最基础的信息单元,融入这结构的运转。
而他也清晰地感知到,苏挽月那缕微弱到极致的真灵,就在那逻辑结构的深处,在那“太初原点”的附近,如同即将被投入熔炉的最后一点残雪,正在被无形的力量剥离其最后的“异常”属性,即将彻底分解、消散,归于这绝对的秩序!
来不及细想,更没有退路。
林见素将自身状态提升至巅峰,混沌核心与太阴遗刻的力量完美交融,化作灰银色的道韵洪流护住周身,一步踏入了那庞大的逻辑结构之中!
嗡——!
仿佛触动了某个无形的开关。
整个逻辑结构瞬间“活”了过来!无数冰冷的几何纹路如同锁链,如同刀刃,从四面八方向他缠绕、切割而来!这些攻击并非能量形态,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存在逻辑”,试图解析他的构成,判定他的“异常”,然后予以“清除”!
林见素并指如剑,混沌轮回剑意挥洒,将靠近的逻辑锁链斩断、包容、化入自身大道循环。但这里的攻击无穷无尽,且源源不绝,更带着一种“绝对正确”的意志,让他每一次对抗都感到心神巨震,道韵消耗速度远超以往。
他如同一个闯入精密钟表内部的尘埃,承受着整个系统基于自身逻辑发起的排异反应。
他艰难地向前推进,目光死死锁定那感应中苏挽月真灵所在的方向。
越是靠近中心那“太初原点”,攻击就越是密集恐怖。他甚至看到了由纯粹逻辑构成的、模仿他曾遭遇过的强大敌人的虚影——皇甫峻的天道之剑、星核·终末的逻辑瓦解射线、乃至月无影的七情魔念……这些攻击被逻辑结构完美复现,并且去除了所有情感与破绽,只剩下最纯粹、最高效的“清除”指令!
林见素浴血奋战,混沌道袍破碎,身上出现一道道并非物理伤痕、而是“存在感”被削弱的诡异印记。他的神魂如同被置于磨盘下反复碾压,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炽盛。
他不能退,也退不了。身后是万劫不复的归墟,前方是唯一可能拯救挚爱的希望。
终于,他冲破了最后一层密集的逻辑屏障,来到了那“太初原点”的……面前。
这里没有空间的概念,他仿佛是直接站在了一个“真理”的面前。
那“原点”静静悬浮,无法形容,无法观测,只能“理解”其代表着“终极”与“起始”的意境。而在“原点”散发出的无形力场边缘,苏挽月那缕微弱的真灵,如同风中残烛,其最后一点属于“苏挽月”这个个体的印记,正在被迅速剥离,即将化为纯粹无属性的信息流。
“挽月——!”
林见素发出一声源自灵魂的呐喊,不顾一切地冲上前,伸手抓向那缕真灵。
然而,一股无法形容的、代表着“既定事实”与“逻辑终点”的磅礴力量,自那“原点”中弥漫而出,如同无形的墙壁,将他死死挡住!这股力量在“告诉”他,此灵已判定“归零”,进程不可逆,此为终极逻辑!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林见素双目赤红,混沌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人间道火】第一次在这归墟核心之地全面爆发!“我的道,包容万有,轮回万法!纵是终极逻辑,亦在我的轮回之中!”
混沌色的火焰冲天而起,不再是温暖的人道光辉,而是带着一种逆天改命、重定规则的决绝意志,狠狠撞向那“终极逻辑”的壁垒!
轰——!!!
概念的碰撞,无声,却比任何星爆都更加恐怖。
林见素喷出一大口蕴含着道则碎片的鲜血,周身道韵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散。那“终极逻辑”的壁垒坚不可摧,代表着宇宙的铁律。
但他没有放弃。他感受到了苏挽月真灵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对他的眷恋与呼唤。
“若这逻辑注定你要消散……”
“那我便……重新定义这逻辑!”
“若这轮回没有你的位置……”
“那我便……亲手为你开辟一个新的轮回!”
在极致的压力与执念下,在太阴遗刻的古老智慧与自身混沌大道的交融中,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闪电,划过他濒临崩溃的识海!
他不再试图去对抗、去包容那“终极逻辑”。
而是……要将自身,化为这逻辑的一部分!不,是化为这逻辑的……制定者之一!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那“终极逻辑”的力量冲刷自身,同时,他将自己对“轮回”的所有感悟,对苏挽月的所有情感,对众生意志的所有理解,以及从太阴遗刻中得到的关于“于寂灭中新生”的终极奥秘,全部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枚全新的、闪烁着混沌与月华光辉的……道则印记!
然后,他引动着这枚凝聚了他一切的道则印记,带着苏挽月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真灵,不再冲向那“太初原点”,而是……猛地撞向了环绕原点运行的、那庞大逻辑结构的某一处关键节点!
他不是要毁灭这逻辑,而是要……为这冰冷的绝对逻辑,添加一条新的、充满人情与变数的‘规则’!
一条允许在特定条件下,于终末之中,保留一线生机,开启一次“非常规重启”的规则!一条因他林见素之名,因苏挽月之情而存在的——人道轮回补充条款!
“以此情为引!以此道为凭!”
“于万法终末之地,为汝……开一线生机!”
轰隆隆——!!!
整个归墟核心的逻辑结构,第一次……剧烈地、异常地震动起来!无数几何纹路闪烁、错乱、重组!那冰冷的“终极逻辑”仿佛遇到了一个无法处理的“悖论”,运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那枚由林见素凝聚的全部一切化成的道则印记,如同一个病毒,一个变量,硬生生地嵌入了这绝对秩序的体系之中!
而就在这逻辑混乱的刹那,林见福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以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护着苏挽月那缕几乎透明的真灵,猛地将其送入了那因逻辑混乱而短暂出现的、通往“太初原点”内部的一丝……缝隙!
下一刻,恐怖的逻辑反噬之力如同宇宙崩塌般向他压来。
林见素看着苏挽月的真灵消失在原点之中,脸上露出了释然却又疲惫到极点的笑容。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挽月……”
最终,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那无尽的逻辑光芒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而归墟核心,那“太初原点”在短暂的混乱与吸收了林见素的道则印记以及苏挽月的真灵后,缓缓恢复了平静,继续着它冰冷而宏大的运转。
只是,在那绝对的秩序深处,似乎有了一点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变数的萌芽。
(第四百三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