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营地里已经有人影在动。
沈微澜站在训练场边上，手里捏着一根细木条，轻轻点了点地面。夏蝉正带着一队人翻墙，动作利落，但落地时还是踩歪了半步，溅起一片尘土。
“停。”沈微澜开口，“快了三息。”
队伍立刻停下，有人喘着气抹汗。一个年轻汉子挠头：“夫人，我们拼尽全力才抢出这点时间，怎么还错了？”
“因为战场上，三息能砍断喉咙。”谢云峥从旁边走过来，手里拎着火油包的模型，“你们提前冲进去，烟号没放，后山的人不知道接应，救援组就成送死。”
那人低下头，没再说话。
沈微澜把木条插进土里：“昨夜那碗血酒，敬的是心齐。今天这一趟，练的是命活。谁都不许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夏蝉拍拍手：“再来一遍！这次我压节奏，听我口令起步！”
她一声令下，十个人重新攀上木墙。这一次动作慢了些，但每一步都卡得准，翻过去后迅速蹲伏，等信号。
冬珞站在高台角落，手里拿着小本子记了几笔。她抬头看了眼风向旗，低声对沈微澜说：“风偏东南，信鸽起飞要多耗两成力，建议把传信点往前挪十步。”
沈微澜点头：“你去调。”
谢云峥接过话：“不只是信鸽。刚才火油包演练时，有人引火太急，差点烧到自己衣角——真打起来，一点火星就能乱全阵。”
他说完，亲自示范了一遍：划火、点引线、抛掷，动作不快，但每个节点都清清楚楚。
“看明白了？”他问。
众人齐声应“是”。
春棠这时从库房方向跑来，手里抱着一叠布袋：“干粮袋都按新标签分好了，红色攻坚组，蓝色救援组，绿色后勤撤离组。我还在缝口加了暗扣，摔两次都没开。”
沈微澜接过一个检查，满意地点头：“你盯紧些，别让人乱拿装备。”
“放心。”春棠笑了笑，“钥匙我已经交给李三叔了。他说，签过‘守土约’的人，不会背信。”
秋蘅提着药箱走过来，蹲在地上摆出几块染了草汁的布条：“我设了三种伤情标记，红的是重伤，必须马上抬走；黄的是轻伤，能自己走；绿的是装死诱敌的假伤员。”
她抬头看向夏蝉带的那队人：“你们刚才救了个绿标，等于中了圈套。”
夏蝉皱眉：“那玩意儿跟真伤口太像了。”
“敌人不会给你时间细看。”秋蘅合上箱子，“战场上，认错一个人，可能死一片人。”
沈微澜环视一圈：“从现在起，分组轮训。夏蝉教攀爬和投刃，目标是三步之内必中咽喉；秋蘅负责伤员识别和急救流程；春棠带后勤组练物资调度，三十息内完成封箱转移；冬珞加一项心理测试，突然鼓声响起时，看谁能稳住。”
她顿了顿：“每人每天至少练两轮，换岗实训，谁都别只懂一门。”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后勤组搬运“伤员”时走错了路，误入陷阱区，差点绊倒。
“又来了。”冬珞合上本子，“路线选错，说明心里慌。”
沈微澜走过去，看着那群人额头冒汗的样子，没骂人：“你们知道为什么总出错吗？不是手脚慢，是眼睛没看全。”
她蹲下身，在地上画了条线：“进攻不是往前冲就行。你要看风向、听动静、记地标。今天这雾散得慢，前半个时辰能见度低——”
她意识到说了什么，顿了一下，改口：“……看不清路。这时候更得靠耳朵和鼻子。”
谢云峥接道：“我教你们个法子——走路时数步子，七步一停，听四周有没有异响。有狗叫、鸟飞，都可能是埋伏。”
众人默默记下。
中午休整时，沈微澜坐在议事厅外的石墩上喝水。秋蘅端来一碗药：“提神的，喝了别晕。”
她一口气喝完，苦得眉头一皱，忽然想起小时候抄书困了，母亲也是这样端来一碗热汤。
“谢谢。”她说。
秋蘅没走，低声道：“有个小姑娘，昨天夜里问我，我们真能打赢吗？”
沈微澜放下碗：“你怎么答的？”
“我说，你见过夫人睡着了吗？她连做梦都在改战术图。这样的人，不会带我们去送死。”
沈微澜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轻敲着，像在算什么。
下午的合成演练出了大问题。
信鸽因风向不对迟迟未起飞，后山信号中断；同时一名队员不小心碰倒火油包模型，引燃了旁边的枯草，火苗窜起半人高。
现场顿时乱了阵脚，有人喊“撤”，有人想去扑火，队伍瞬间散开。
“都站住！”沈微澜一声喝。
所有人僵在原地。
她走到中间：“战场上没有‘再来一次’。现在开始，学三套备用信号——灯笼左摇三下，鼓声快慢交替，还有口哨暗号。冬珞，教他们。”
冬珞立刻起身，开始演示。
谢云峥亲自扑灭余火，拍了拍手上的灰：“刀可以慢，心不能乱。记住三条：控源、隔离、通报。刚才要是有人先喊‘火起’，两边人立马隔开，就不会慌。”
他转向众人：“重来一遍应急响应，直到零误差。”
天黑前，最后一轮合演顺利完成。
火油点燃、破门、放烟号、救援翻墙、伤员转运、后山接应，所有环节严丝合缝，没人抢步，也没人掉队。
沈微澜和谢云峥站在高台下，静静看着。
夏蝉收剑入鞘，手臂上有道新擦伤，但她没管，只问：“明天实战，我能带那十个最熟的？”
“可以。”沈微澜说。
春棠走过来，把账本递给她：“今日消耗清单，我都记了。干粮袋无破损，火油包双层封口有效。”
沈微澜翻了一页，点头：“辛苦。”
秋蘅轻声说：“我给每人袖里塞了颗保命丸，含着能撑半个时辰不晕。迷魂香也备好了，万一医棚被围，能挡一阵。”
冬珞最后走来，把记录本交上：“心理测试数据出来了，新人里有三个反应迟缓，建议编入后勤组。其余人都能扛压。”
沈微澜合上本子，抬头看向训练场。
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吃饭，有人低声讲笑话，有人检查武器，没人再问“能不能赢”。
她转身对谢云峥说：“明天，你不用带队了。”
谢云峥挑眉。
“让他们自己走一遍。”她说，“我们在边上看着就行。”
谢云峥沉默片刻，慢慢点头：“也好。该放手了。”
沈微澜望着远处灯火，声音很轻：“你说，孩子们以后会不会记得今晚？”
谢云峥看着她侧脸，忽然笑了下：“他们会记得，有人教他们怎么活下来。”
沈微澜没回话，只是把账本抱紧了些。
风吹过来，掀了一页纸。
她伸手按住，指尖碰到一行数字——那是她早上加进去的，新增的止血散配额。
“明天早点起。”她说。
“嗯。”谢云峥应着，“我先去巡一趟岗。”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你屋里那盏灯，别熬太晚。”
沈微澜点点头，看着他背影融进夜色。
她转身朝议事厅走，路过训练场时，听见有人低声说：
“你说……咱们真能赢吗？”
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
“你傻啊？夫人什么时候算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