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当场语塞。
这么多年，他确实除了收容神秘的灵魂，对精神病院的其他功能几乎一无所知。
纪念与他对视，那双总是带着女王般睥睨之色的眼眸，此刻也只剩下探究与凝重。
片刻后，她垂下眼帘，视线落在手腕那块精致的腕表上。
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一丝不自然的急切一闪而过。
“我还有事。”
“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剩下的你自己查吧，我回头帮你打听一下。”
看到纪念这副模样，林七夜没有追问。
耶兰德的事情已经让他心乱如麻，他需要时间独自消化这足以颠覆一切的恐怖猜想。
他点了点头，放任对方转身离开。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在空旷的古堡中渐行渐远，最后随着厚重木门的闭合，彻底消失。
古堡里只剩下林七夜一人。
他站在狼藉的书堆中，周围是因纪念那一拳而爆碎的书架残骸，木屑与古籍散落一地。
穹顶投下的光束，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良久。
寂静的古堡里，响起一声微弱的叹息。
那叹息声，被无数沉睡的知识吞没，轻得几乎不存在。
林七夜的目光从第六间病房的阴影中挣脱，重新变得坚定。
〔后面多注意一下耶兰德的情况吧。〕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给自己下达一道必须执行的命令。
恐惧无法解决问题，唯有面对。
他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任务上。
随后，林七夜便在这一片狼藉的茫茫书海中，重新开始翻找，寻找一切有关吉尔伽美什，有关苏美尔神话的蛛丝马迹。
他翻动书页的声音，轻微而规律，成为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不知过去了多久。
嘎吱——
古堡那扇沉重的房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迦蓝探出头，那双清冷如霜月的眸子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望向林七夜的方向。
“需要帮忙吗？”
她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里的沉静。
林七夜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他点了点头。
“嗯。”
有了迦蓝的加入，搜寻的效率大大提高。
她天生对信息的归类与整理有着敏锐的直觉，总能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精准地抽出最关键的那几册。
时间在书页的翻动中无声流逝。
古堡穹顶的光芒，从明亮刺眼，逐渐变得柔和，最终染上了一层昏黄的暮色。
在迦蓝的帮助下，林七夜终于找到了几卷记载着苏美尔神话，以及那位英雄王吉尔伽美什事迹的资料。
只是，这些资料大多是残缺不全的传说与考据，真正涉及核心秘密的内容，微乎其微，充满了矛盾与语焉不详。
林七夜合上最后一本厚重的典籍，封面上古老的楔形文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疑似苏美尔神明盗走了吉尔伽美什的尸体？”
他揉了揉眉心，将书中那句最关键的推测低声念出。
这与吉尔伽美什在精神病院中的“症状”隐隐对应，却又无法提供任何实质性的治疗方案。
线索，在这里断了。
林七夜抬起头，看了一眼墙壁上那座古老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深夜。
他转向身旁的迦蓝。
“时间不早了，迦蓝，我们先回去吧。”
“嗯。”
迦蓝点点头，将手中的书本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动作轻柔。
两人并肩走出古堡。
夜色下的乌托邦，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梦幻的色彩，柔和的光芒从水晶般的建筑中透出，将海底的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林七夜由衷地说道。
古堡里的典籍太多，若非有迦蓝帮忙，他一个人恐怕要找到天亮，也未必能理出头绪。
“能帮到你就好。”
迦蓝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她抬手，将一缕被海流拂乱的秀发撩至耳后。
月光般的眸子里，映着林七夜的身影，声音轻柔得像一声低吟。
“谢谢。”
话音落下，林七夜便再没了下文。
气氛就在这片刻之间，变得凝滞。
迦蓝紧紧盯着林七夜，视线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可林七夜只是站在原地，眼神飘忽，似乎还沉浸在关于耶兰德的巨大冲击之中，根本没有接收到她释放出的任何信号。
〔这个木头！〕
迦蓝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力的呐喊，那点刚刚萌生出的旖旎心思，瞬间被对方的迟钝冲刷得一干二净。
她那月光般的眸子里，最后一点柔光也悄然隐去，恢复了往常的清冷。
她抬手抚了一下小腹，语气平淡。
“我饿了。”
这句简单直白的话，终于将林七夜从纷乱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从古堡出来后，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四周那些流光溢彩的建筑。
“走，我请你吃饭。”
听到这话，迦蓝那张清丽的脸庞上，才重新漾开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甜美弧度。
“好。”
两人来到一家餐厅。
柔和的光线从穹顶的水晶吊灯上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盐与香料混合的气息。
餐厅内部的装饰充满了浓郁的西式古典风情，每一张餐桌上都点着一根在特殊玻璃罩内无声摇曳的烛火。
在一名穿着得体侍者的引领下，两人走到了一张靠窗的双人桌前。
透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到乌托邦外，深邃海底的奇诡景象，偶尔有发光的奇特鱼群如流星般划过。
“先生，女士，想吃点什么？”
侍者递上菜单，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
林七夜和迦蓝有些拘谨地在座位上坐下，目光不约而同地停留在面前光洁如镜的餐桌上。
桌上柔和的烛光跳动着，暖黄的光晕映在迦蓝的脸上，让她白皙的脸颊微微泛起一层薄红。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捏住了裙边的一角，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泄露了内心的紧张。
林七夜发誓，他真的就只是想单纯地找一家餐厅吃饭。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里的氛围会是这样。
只不过，纪念带回乌托邦的居民，大多来自西方世界的各个“人圈”。
整体的生活习惯与审美都偏向西式，餐厅布置成这个样子，倒也合情合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又在下一秒钟，如同被火星烫到一般，迅速分开。
这份沉默与局促，让一旁等候的侍者都感到有些为难。
他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微笑，出于职业素养，还是尽职地为两人推荐起了菜品。
“先生，女士，不如尝尝我们的招牌？”
侍者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额……好。”
“都行。”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