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深处，主机房。
与外部通道的狼藉和能源室的炽热残骸不同，这里异常整洁，却也异常死寂。
巨大的服务器机柜整齐排列，但大多数指示灯都已熄灭，只有少数几台还在苟延残喘地闪烁着红光，发出细微的硬盘读写声——那是预设的销毁程序正在执行最后的任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电路板烧焦的糊味。
林夜站在主控制台前，左手【雷狼之爪】偶尔不受控制地逸散出一丝炽热的电弧，显示出他体内仍在消化那磅礴的熔核能量。
但他的右手五指如飞，已经强行物理接入了控制台的数据接口。
【万象神格之脑·数据洪流接入】
【检测到大规模数据删除痕迹，覆盖层级：7。正在尝试深度扫描恢复…】
【恢复进度1%… 5%… 15%…】
【警告：底层物理存储介质受损严重，恢复数据将高度碎片化，存在大量谬误可能。】
无数杂乱无章、残缺不全的数据碎片，如同宇宙大爆炸后的星尘，涌入林夜的意识海。
换作常人，哪怕是最顶尖的黑客，面对如此海量且破碎的信息，也只会感到头痛欲裂，一无所获。
但对林夜而言，这只是又一场需要征服的信息风暴。
他的眼眸中，淡金色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涌，仿佛两颗微缩的银河在旋转。
每一个碎片都被捕捉、分析、归类、尝试拼凑。
大部分数据，确实如预料般，是关于极端环境（超低温、真空、高辐射）下神格器官的适应性测试报告、失败案例记录、以及那种特殊“冷却剂”（活体能量）的消耗清单。
触目惊心，但并非此刻的关键。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一些画风截然不同的碎片吸引。
那是一些极其古老的、似乎被多次转译和加密的日志片段，其技术风格和语言习惯，与神裔会现行的体系有着微妙的差异，更加…古朴，甚至带着一丝绝望。
“…第37次‘摇篮’重启实验失败，‘天幕’波动加剧，‘守望者’的注视更加清晰了…”
“…‘源初神骸’的活性正在衰减，必须找到新的‘燃料’…”
“…逃亡者…他们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星炬’的信号…最终消失在…”
“…我们注定是‘园丁’，而非‘果实’？或许…‘播种者’本身…也是…”
这些没头没尾的片段，充满了令人费解的词汇。
摇篮？天幕？守望者？源初神骸？星炬？园丁与果实？播种者？
林夜眉头紧锁，【万象神格之脑】疯狂运转，将这些碎片与已知情报、神话传说、甚至地球地质及考古学的未解之谜进行交叉比对、推演。
一个惊人的、足以颠覆现有历史观的推测，逐渐在他脑中成型。
并非第一次！
地球文明，并非第一次经历“神之遗迹”的降临！
在遥远到无法考证的某个上一个纪元，甚至更早的纪元，同样的（或类似的）“神之遗迹”潮汐就曾经席卷过地球！
那时的文明，或许走到了比如今更远的地步，同样接触并试图利用神格器官的力量！
但他们失败了。
失败的后果，就是文明的断层，历史的断代，所有辉煌都被湮灭在时光长河中，只留下些许似是而非的神话传说和地底深处零星古怪的遗迹。
所谓的“史前文明”，或许正是上一次“轮回”的幸存者？
而神裔会所谓的“迎接真神回归”，恐怕也不是第一次上演的戏码。
他们或许继承了某个上一个纪元残留的、崇拜“源头”的邪教遗产？
或者，他们本身就是上一次失败的产物，苟延残喘至今，等待着再次献祭整个纪元？
这个推测让林夜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人类的挣扎，在“源头”眼中，是否只是一次次重复的实验？
地球，难道真是一个巨大的“养殖场”或“试验田”？
就在这时，另一组被恢复的数据碎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不再是文字日志，而是一些极其复杂的、非人类惯用的星图坐标片段，以及几张模糊不清的、仿佛从极远处拍摄的深空照片。
【星图坐标解析中…参照系校准…】
【坐标A：锁定…月球背面，艾特肯盆地边缘某处。能量反应标记：异常、稳定、非自然。】
【坐标b：锁定…火星，乌托邦平原下方深处。能量反应标记：微弱、断续、疑似人工结构。】
【图片增强处理…识别：图片1，模糊的环形山背景中，有一个规则的、非自然形成的几何体阴影，风格与已知任何人类航天器均不符。图片2，火星沙尘暴间隙，捕捉到一线金属光泽，结构复杂。】
月球背面？火星？
神裔会，或者说上一个纪元的“遗产”，竟然在地外也有布置？
而那些星图坐标的计算方式，以及其中隐含的几条预设航线，其最终指向……更加深远，完全超出了太阳系的范围，没入了茫茫星海之中。
一段与之相关的、残缺的备注文字跳了出来：
“…最后的‘方舟’…启程于终末之夜…沿着‘先祖’留下的‘星路’…他们能否找到新的‘摇篮’？亦或…只是将火种带向了另一处…猎场？”
逃亡者？方舟？星路？新的摇篮？猎场？
难道上一次纪元轮回中，有极少数的幸存者，成功逃离了地球，飞向了星空？
他们成功了吗？
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些地外的坐标，是他们留下的中转站？
还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亦或是……他们遭遇了不测的证明？
信息量巨大且惊悚，但都过于碎片化，无法形成完整的链条。
林夜缓缓断开数据连接，揉了揉眉心。
即便是【万象神格之脑】，处理如此烧脑且震撼的信息，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研究所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顶部的裂缝不断扩大，更多的冰雪和碎石落下。
必须离开了。
但这一次的收获，远不止一块能量晶石那么简单。
他获得的，是关于这个世界残酷真相的又一角拼图，是跨越了漫长纪元的绝望警示，以及……指向星空深处的一条或许充满希望、或许更加危险的未知路径。
“纪元轮回……星空遗民……”
林夜低声咀嚼着这些词汇，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更加漫长，也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