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江南烟柳
青萝镇的雨,渐渐停了。晨曦微露,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反射着天光,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小镇从昨夜的惊悸中苏醒,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是河畔狼藉的祭台,无声地诉说着不寻常。
洛家老宅,书房内。
烛火已熄,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室内。洛云归、凌霄子(沈老瘸)、沈沧澜三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桌上铺开了一张略显陈旧的羊皮地图,上面粗略勾勒着江南水乡的山川河流、城镇村落。
凌霄子用他那木手指着地图,声音虽沙哑,却条理清晰:“当年天门崩裂,你二人化作流光坠入凡尘。我虽残魂依附此身,行动不便,但百年来,凭借书场往来消息,以及暗中放出的一些小手段,大致锁定了几处异常气息残留之地。”
他的木指尖点向地图上青萝镇的位置:“首先便是这里,青萝镇外芦苇荡。师妹你的主体坠落于此,被洛家所救。而沧澜师侄所化的血刃碎片,大部分也散落在此处芦苇荡中,最大的一块,后被那游方老道所得,铸成了桃木剑。”他看了一眼沈沧澜背负的剑。
沈沧澜微微点头。
“但,”凌霄子话锋一转,木指移向地图上另一个被红圈标记的地点,距离青萝镇约百里外,一座名为“柳荫集”的临河小镇,“并非所有碎片都落在了青萝镇。根据我感应到的微弱波动,至少有三块较小的碎片,坠落在了柳荫集附近。”
“柳荫集?”洛云归目光落在那红圈上,冰蓝色的眸子微微闪动。沈沧澜也凝神看去。
“不错。”凌霄子神色凝重,“柳荫集虽是小地方,但地处水陆要冲,三教九流混杂。更重要的是,近几十年来,那里时有怪事发生。有渔民在集外‘落星湖’中网到过寒铁,触手冰寒,寻常炉火难化,被视为不祥,多被重新抛回湖中。也有传闻,说集上有孩童捡到过会发光的‘暖玉’,佩戴后身强体健,但不久便会离奇失踪……”
洛云归与沈沧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寒铁难化?暖玉养人而后失踪?这听起来,极像是沧澜的血刃碎片散逸出的气息所致!烬灭魔火本源至阳至烈,碎片若蕴含火精,确有“暖玉”之效;而魔铁本身阴寒,正是“寒铁”特征。至于失踪……恐怕是碎片灵性未泯,影响了接触者的心神,或是引来了……不怀好意之徒的窥探!
“除了柳荫集,”凌霄子的木指又点向地图上另外两处较为模糊的区域,一处是西南方向的“云雾山”深处,一处是东北方向的“碧波潭”水域,“这两地,近二三十年,也偶有异象传闻。云雾山中有猎户称见过‘鬼火’飘荡,经久不散,靠近则心悸体寒。碧波潭则传说有‘水精’作祟,夜半歌声惑人,但无人见过真容。我怀疑,这些异象,也可能与当年散落的流光有关,或许是其他碎片,也或许是……伴随你们坠落时,从那天门裂缝中泄漏出的……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洛云归眼神一凛。天门崩裂,裂缝连接未知,除了他们师徒,是否有其他存在也趁机进入了此界?
“此外,”凌霄子压低声音,“据我暗中观察,近二十年来,柳荫集、云雾山、碧波潭这几处地方,除了本地的奇闻异事,还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有游方商人,有采药郎中,甚至还有挂单的和尚道士,行迹颇为可疑。他们似乎在暗中打探什么,我怀疑……可能是‘巡天阁’的爪牙,也嗅到了味道,正在搜寻散落的碎片或是……探查你我的下落!”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敌人,已经把手伸到了这凡俗江南!而且可能比他们更早开始行动!
“必须尽快行动!”沈沧澜沉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急迫。血刃碎片与他本源相连,若是落入巡天阁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还可能牵连无辜百姓!
洛云归沉默片刻,指尖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从青萝镇,到柳荫集,再到云雾山和碧波潭。她的目光冷静而锐利,如同最精密的罗盘,在推演着一切。
“柳荫集距离最近,异象最显,也最可能是巡天阁探查的重点。”她做出决断,“我们的第一站,便是柳荫集。”
她看向凌霄子:“师兄,你留守青萝镇。此地有洛家香火掩护,相对安全。你继续暗中留意镇内外动静,尤其是留意是否有可疑之人打听书场或洛家之事。同时,设法联系你之前提到的那些潜在盟友,传递玄天宗复出的消息,但要谨慎,切勿暴露此地。”
“师妹放心,我明白。”凌霄子重重点头。他实力未复,行动不便,留守策应是最佳选择。
洛云归又看向沈沧澜:“沧澜,你随我同往柳荫集。你与碎片同源,感应最为敏锐。我们需在巡天阁之前,找到并收回所有散落的碎片。”
“是,师尊!”沈沧澜眼中战意升腾。
“此行需隐匿行踪。”洛云归补充道,“我等初临凡俗,对此界法则尚需适应,实力亦未恢复巅峰,不宜过早与巡天阁正面冲突。找到碎片,查明情况,便即撤离。”
“明白。”沈沧澜郑重点头。
计划已定,三人不再耽搁。
洛云归与沈沧澜稍作准备,便辞别洛文远,言明要外出游历访友。洛文远虽有不舍,但不敢多问,只得恭敬送行。
辰时三刻,天色已大亮。
青萝镇码头,一艘普通的乌篷船缓缓离岸。船头,立着两人。一人身着素白布衣,银发如雪,容貌清丽,气质清冷,正是化作寻常妇人打扮的洛云归。另一人,则是一袭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背负长条灰布包裹,作游方道人打扮的沈沧澜。
船夫吆喝一声,撑开长篙,小船顺着蜿蜒的河道,驶向烟雨朦胧的江南深处,目标直指百里外的柳荫集。
船行渐远,岸边上,沧澜书场二楼的窗口,凌霄子拄着拐杖,默默注视着船只消失在河道拐角,独眼中充满了期盼与担忧。
“师妹,沧澜……一切小心。”
他喃喃低语,木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腕间那根褪色的霜蓝剑穗。
江南烟柳,风景如画。但在这片宁静的水乡之下,一场关乎生死存亡、追寻力量碎片的暗战,已然悄然展开。而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