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的救援与动荡仍在继续,路远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被责任、危机和复杂的情绪鞭策着,几乎无法停歇。他白天奔波于救援现场、医院、安置点和市委会议室,晚上则要在各种秘密汇报和布局中度过,身心俱疲到了极点。
就在罗山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际,一个来自省城的紧急电话,如同一声惊雷,再次劈中了路远。
电话是赵干接到的,来自省报一位与苏晚晴关系密切的编辑。对方的声音充满了惊慌和焦急:“赵主任吗?不好了!晚晴她……她出车祸了!”
赵干的心脏猛地一缩,立刻追问:“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在哪里?”
“就在省城,去机场的路上!她今天下午的航班飞欧洲,结果车子在高速匝道口被一辆失控的货车追尾了!听说伤得不轻,已经送到省人民医院抢救了!”
赵干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这个惊天消息汇报给了正在召开事故善后专题会议的路远。
会议室内,路远正在听取关于遇难者家属赔偿安抚方案的汇报。当赵干神色凝重地快步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时,路远脸上的疲惫瞬间凝固,随即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握着钢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情况就是这样,正在省人民医院抢救。”赵干的声音压得极低,但路远周身骤然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还是让离得近的几个常委感到了不对劲,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路远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让椅子向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会议暂停!”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极力压制却依然泄露的颤抖,“我有紧急事务需要立刻处理,后续工作由李市长主持!”
他甚至没有看李卫国一眼,也来不及做任何解释,抓起桌上的手机和外套,便大步流星地冲出了会议室,留下满屋子错愕不解的众人。
李卫国看着路远仓促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向沉稳如山的路书记如此失态?难道省里又有了什么新的、更严厉的指示?
路远几乎是一路跑着下了楼,赵干紧跟在他身后,已经安排好了车辆。
“去省城!最快速度!”路远钻进车里,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驶出市委大院,拉响警笛,朝着高速公路入口疾驰而去。
车内,一片死寂。路远靠在椅背上,紧闭着双眼,但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紧握的双拳,暴露了他内心滔天的巨浪。
车祸!抢救!
怎么会这样?!
她今天就要走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开始新的生活。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苏晚晴的身影——在青溪会议室里那双带着探究和欣赏的眼眸;在长三角酒店房间里那带着泪光的勇敢告白;在罗山废墟上那刻意疏离的冷静侧脸;还有……昨夜那黑暗中绝望而炽热的缠绵……
每一种模样,都像一把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他不敢想象她躺在抢救室里的样子。恐惧,一种他多年未曾体验过的、源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失去她的可能。
这种强烈到近乎窒息的情感,让他对自己感到震惊,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苏晚晴在他心中占据着何等重要的位置。那不仅仅是一时的激情或欣赏,而是早已深入骨髓的牵绊。
“那边……有最新消息吗?”路远睁开眼,声音沙哑地问副驾的赵干。
“刚联系过,还在抢救中,具体情况不明。”赵干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路远那毫无血色的脸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中也是惴惴不安。他深知苏晚晴身份的特殊性,也隐约猜到路远与她关系匪浅,这场意外,恐怕会掀起更大的波澜。
路远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飞速后退的道路,恨不得能瞬间移动到省人民医院。
他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最终无力地垂下。打给谁?打给苏晚晴?她的手机关机了。打给苏铭书记?他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理由?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位高权重,可以决定很多人的命运,可以调动庞大的资源,但在心爱之人生命垂危之际,他却连一个光明正大关心和守护的身份都没有。
这种憋闷和痛苦,几乎让他发狂。
他只能一遍遍地催促司机:“再快一点!”
车子在高速上风驰电掣,窗外的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线条。路远的心,也如同这车速一般,悬在万丈深渊之上,随时可能坠落。
他想起郑明临走前的警告,想起自己身边那一团乱麻的情感纠葛,想起苏晚晴决绝离开的背影……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测,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为什么没有强行留下她?
为什么没有在她问“能娶我吗”的时候,给她一个哪怕渺茫的希望?
为什么总是在失去的边缘,才追悔莫及?
无数的“为什么”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
此刻,什么罗山的灾难,什么官场的风暴,什么权力的博弈,在苏晚晴的生命安危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只想立刻赶到她身边,确认她平安。
然而,理智的残存又在提醒他,他不能就这样贸然出现在医院。他是罗山的市委书记,罗山正处在风口浪尖;她是省委书记的女儿,身份敏感。他们之间那不能言说的关系,一旦在此时此地暴露,引发的将是毁灭性的后果。
这种情感与理智的剧烈撕扯,让他备受煎熬。
“赵干,”路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联系我们在省人民医院的人,我要知道最详细、最真实的抢救情况。另外……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安排我……见她一面。”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赵干心中一凛,知道这个任务极其艰难且危险,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应道:“是,书记,我尽力去办!”
车子依旧在高速上狂奔,朝着省城的方向,朝着那个牵动了他所有心绪的人所在的方向。路远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省人民医院抢救室外那刺眼的红灯。
这一次的意外急刹,不仅可能刹住苏晚晴远行的脚步,更可能将他本就危机四伏的生活,推向一个完全未知、且更加凶险的方向。命运的齿轮,再次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转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