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的草木术法如同一位高超的医者,以充满生机的绿色灵光疏通了地脉的淤塞,驱散了积聚的阴郁。泉底那干硬板结的土壤变得湿润松软,甚至有几株顽强的草芽率先破土,点缀上一抹新绿。然而,众人期盼的汩汩清泉却并未立刻涌现,泉眼深处依旧沉寂,仿佛还差最后一把钥匙,才能彻底打开那封闭已久的生命之门。
霍恒明白,草木之力已为复苏铺平了道路,但唤醒那沉睡本源的钥匙,在于至纯的仙力与孝念的共鸣。他缓步走到泉眼边缘,神色庄重,不同于以往驱邪时仙力的凌厉刚猛,此刻他双手虚按泉口,周身流转的淡金色仙气变得异常温和、沉静,如同初春融化雪水的暖阳,又如同滋润万物的绵绵春雨,悄无声息地、持续不断地向泉眼深处注入。
他的仙识清晰地“看”到,在那泉眼本源之地,那缕代表着庞氏千古孝心的微弱执念,在感受到这与天地正气同源的温和仙力后,如同冬眠的种子感受到春意,开始微微颤动,散发出愈发清晰的温暖光晕。它在汲取,在回应,在与霍恒的仙力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流与融合。
就在霍恒专注于滋养泉眼本源的同时,青娥望向那间在风中显得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心中已有另一番计较。她转头对浩南道:“浩南,霍恒这里需要时间。我们去帮姜兰姑娘修缮一下房屋吧。她母亲病重,居住环境如此恶劣,于病情无益,风雨飘摇中也难言安稳。让她们住得舒适些,本身也是一种‘孝’的实践。”
“好嘞!青娥姑娘你说得对!”浩南立刻撸起袖子,脸上满是干劲,“我别的不行,力气有的是!这种活正好能派上用场!”
两人再次来到姜兰家。浩南先是围着屋子仔细检查了一圈,然后便跑去找村里相熟的老木匠,借来了斧头、锯子、绳索和一些修补屋顶用的新茅草、木板。他虽非专业工匠,但手脚麻利,悟性也高,在老木匠简单的指点下,便爬上爬下,开始忙碌起来。他先是小心地将屋顶那些腐烂、稀疏的旧茅草清理掉,仔细铺上厚实、干燥的新草,层层压实,确保密不透风;接着又用借来的木板,将墙体几处裂缝和松动的地方一一加固钉牢。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衫,灰尘沾满了脸颊,他却干得格外起劲,仿佛每一锤每一钉,都能为那对苦难的母女带来多一分的安稳。
青娥则留在院内,她先是拿起扫帚,将院子里里外外重新彻底清扫了一遍,连角落里的蛛网和积尘都不放过。然后,她细心地整理着姜兰种植的那一小片药圃,拔除杂草,为有些蔫软的草药浇上清水,还顺手用自身微薄的灵力稍稍滋养了一下它们的根系,让那些草药显得更加精神焕发。接着,她走进屋内,帮着姜兰将一些杂物归置整齐,擦拭家具上的灰尘。
在做这些的同时,青娥轻声与姜兰交谈,教她辨识几种具有安神、益气效果的常见草药,并告诉她如何简单炮制,做成小巧的草药香囊,可以挂在母亲床头,有助于舒缓病中焦躁,带来一丝宁静。“孝心不止在汤药之间,”青娥柔声道,“让母亲身处之境更舒适安宁,让她感受到你的细心与爱护,这同样是孝道的一部分。”
姜兰看着青娥和浩南为她忙碌的身影,听着青娥温柔的话语,眼中泪光闪烁,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感激。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局促不安,而是努力地在一旁帮忙,递工具,打清水,将这份恩情默默记在心里。
时间在霍恒持续的仙力滋养和浩南、青娥的忙碌中悄然流逝。孝泉边,霍恒能清晰地感知到,泉底那缕孝念之光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温暖。它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接受仙力滋养,而是开始主动地与某种无形的力量产生共鸣——那是来自不远处,姜兰日复一日、无怨无悔照料母亲所散发出的、同样纯粹而坚韧的孝行之力!两股跨越时空的孝心,一者源于古老的传说,一者存于当下的坚守,通过霍恒的仙力作为桥梁,奇妙地连接、共振起来!
一股温暖、祥和、充满生机的力量,以孝泉为中心,如同涟漪般缓缓扩散开来,开始驱散、净化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由村民焦虑、恐慌汇聚而成的郁结之气。围拢过来的村民们,起初只是好奇和期盼,但渐渐地,他们感觉到心头那沉甸甸的压抑感似乎在减轻,呼吸变得顺畅了许多,一种久违的平和与希望,悄然在心底滋生。他们脸上的愁容渐渐舒展,交头接耳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振奋。
就在这时——
“快看!泉底!有水了!真的有水了!” 一个眼尖的年轻后生猛地指着泉眼,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只见那原本只有湿痕的泉底裂缝中,不知何时,竟真的渗出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水珠迅速汇聚,先是形成了几条蜿蜒的、如同银色丝线般的涓涓细流,在干涸的泉底欢快地流淌,浸润着每一寸土地。紧接着,细流越来越粗,涌出的速度越来越快,汩汩的水声清晰可闻!清澈的泉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很快便漫过了泉底,充盈了整个石砌的泉池,水质清冽,在逐渐变得明亮的阳光下,荡漾着粼粼波光!
“哗啦——”
一声清脆的破水声响起!一条金红色的鲤鱼,鳞片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彩,猛地从清澈的泉水深处跃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而充满活力的弧线,随即“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尾巴甩出一串晶莹的水花!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数条或金或红的鲤鱼相继跃出水面,仿佛在欢庆泉水的复苏,在清澈见底的泉水中自在穿梭,嬉戏游动,充满了无限的生机!
“孝泉复流了!鲤鱼!鲤鱼也回来了!”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我们村有救了!有救了!”
刹那间,人群沸腾了!压抑了半个多月的担忧、恐惧、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震耳欲聋的欢呼与喜极而泣!村民们相互拥抱,拍打着彼此的肩膀,脸上洋溢着无比激动和狂喜的笑容,许多人更是朝着孝泉的方向,朝着霍恒,不住地作揖道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恰在此时,浩南和青娥也陪着姜兰,搀扶着她那气色似乎都因这喜悦而好了几分的母亲,从修缮一新的家中走了出来。看到那充盈流淌、金鲤欢跃的孝泉,以及村民们脸上久违的笑容,姜兰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但她脸上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无比灿烂的笑容。她扶着母亲,向着霍恒、青娥和浩南,深深地、深深地鞠躬:“多谢……多谢三位恩人!是你们……是你们救了我们村,也救了我们家……”
霍恒收回仙力,脸色虽有些苍白,但眼中却充满了欣慰。他看向激动的人群,目光最终落在姜兰和她母亲身上。
青娥走上前,轻轻扶起姜兰,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村民,她的声音清晰而平和,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大家不必如此谢我们。孝泉能够复流,金鲤能够重归,并非我们三人之力所能及。真正的力量,源于姜兰姑娘对她母亲日复一日、无怨无悔的悉心照料,源于她在那般困境中依旧坚守的、发自内心的纯孝!是这份跨越了数百年的真诚孝心,与祖上的孝念相互呼应,真正感动了天地,唤醒了泉水的生机。”
她的话语,如同清泉滴入心田,让狂喜的村民们渐渐安静下来,陷入了沉思。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不久前在安平县城听闻的那个“戏彩娱亲”的假孝子王仲,为了名利,极尽表演之能事,背地里却虐待老父。再看看眼前的姜兰,家境贫寒,母亲重病,她默默承受着一切,用最朴实无华的行动践行着孝道,从不张扬,更无索取。
同样是“孝”,一个浮于表面,精致利己;一个沉于内里,无私奉献。真假之别,善恶之分,高下立判,清晰得如同这复流的泉水。
许多村民的脸上露出了惭愧和明悟的神色。他们意识到,之前或许也被那些形式化的、喧闹的“孝行”所迷惑,而忽略了身边真正可贵的东西。人间的种种失衡,秩序的松动,往往就是从盲目追求表象、迷失本心开始的。而真正能滋养人心、维系乡土、甚至引动天地祥瑞的,从来都是那份最纯粹、最不掺杂质的内心的善念与坚守。
青娥看着泉水中欢快游动的鲤鱼,看着姜兰与母亲相依的温暖身影,看着村民们脸上重新燃起的希望与反思,心中那份信念愈发坚定、清澈——
人心,远比任何高深的法术更重要。仙力与术法,或许能斩妖除魔,能疏通地脉,能暂时解决表面的危机。但真正能从根本上滋养这人间,让秩序稳固,让温情流淌,让希望不灭的,永远是藏在每一个普通人心中,那或许微小,却无比坚韧的善念、真心与不容玷污的良知。
孝泉之水潺潺流淌,仿佛在轻声吟唱着一首关于真心与坚守的古老歌谣。而那跃出水面的金鲤,则如同这歌声中最灵动的音符,为这片土地带来了新生与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