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童坐在颜正清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
桌上，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
光晕将两人的脸都切割成明暗两半，像两张被撕裂的面具。
“你想知道什么？”
颜正清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水晶烟灰缸，点燃一支雪茄。
许童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看着这个男人。
这个三年前救了她，给了她新生的男人。
这个教会她如何在黑暗中生存，如何将仇恨变成武器的男人。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为什么要救我？”
颜正清吐出一口烟雾。
“因为你像她。”
“谁？”
我的女朋友
颜正清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推到许童面前。
女人笑得温柔而幸福，眼睛弯成了月牙。
许童拿起照片，仔细地看着。
那个女人，确实和她有几分相似。
尤其是眼睛。
“她叫颜小雅。”
颜正清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是我的女朋友
“三年前，她二十三岁，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那年，我们俩相爱
后来因为家人反对。
“在一次慈善晚宴上。”
颜正清的目光变得遥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那时候，我年轻有为，一身正气。”
“小雅被我吸引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你家人反对和她在一起？”
“对。”
颜正清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告诉小雅，我们家人反对的事
“但她不听。”
“她说她爱我，愿意陪我对抗这个世界。”
许童的眼眶，开始泛红。
“后来呢？”
“后来，鼎盛实业的那块地出了问题。”
颜正清的声音变得冰冷。
“许卫国发现了那份协议里的猫腻，威胁要向上级举报。”
“我拦不住。”
“那天晚上，我去找许卫国，想劝他放弃。”
“我告诉他，只要他闭嘴，我可以给他一大笔钱，
“但他拒绝了。”
颜正清的手，死死地握着雪茄，指节泛白。
“他说，有些事，不是钱能解决的。”
“那天晚上，我们吵得很凶。”
“我说他是个蠢货，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理想主义者。”
“他说我是个魔鬼，是个为了钱出卖灵魂的商人。”
“最后，我摔门而去。”
“第二天，他就出车祸了。”
许童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是你干的？”
“不是。”
颜正清摇了摇头。
“如果我说了，你会死。”
许童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你女朋友呢？”
颜正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病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第三天，警察在海边找到了她的尸体。”
“她跳海自杀了。”
许童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
“所以，你救我，是因为我像她？”
“对。”
颜正清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小雅。”
“我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所以我救了你。”
“我给了你新的身份，新的生命，还有足以复仇的力量。”
许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颜正清看着她，沉默了很久。
“你比小雅坚强，冷静，”。
“你是我见过的，最完美的复仇者。”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凝重。
“但小童，我要警告你。”
“背后那个人，不是你能对付的。”
“他的权势，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如果你继续查下去，你会死。”
跟我回悉尼吧，带上欣欣和你母亲。
离开这个是非地方，该惩罚的人都已经被逮进去了。
许童站起身。
“我不怕死。”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三年前，我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小童。”
颜正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真相比你想象的更残酷。”
“你会后悔吗？”
许童停下脚步。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
“不会。”
她推开门，走进了黑暗的走廊。
身后，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
颜正清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看着手里那张泛黄的照片。
“小雅……”
他轻声说道。
“我对不起你。”
***
凌晨三点。
半山别墅的客厅里。
许童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那张三十年前的合影。
她的目光，在照片上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年轻时的魏国强。
年轻时的周耀辉。
年轻时的马邦国。
还有那个站在最中间，戴着金丝眼镜的神秘男人。
以及，站在最边上，脸上带着勉强笑容的，她的叔父——
许卫国。
“老板。”
阎可妮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水。
“喝点水吧。”
许童接过水杯，却没有喝。
她只是看着杯子里的水，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
“可妮。”
她忽然开口。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我一直在追的那个凶手……”
“其实是我最亲近的人。”
“我该怎么办？”
阎可妮愣了一下。
“老板，您是说……”
“我只是假设。”
许童打断了她。
“假设而已。”
阎可妮沉默了几秒。
“如果真有那一天。”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那就杀了他。”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和您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是凶手，就该死。”
许童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不残忍。”
阎可妮摇了摇头。
“老板，您忘了吗？”
“是谁让您失去了一切？”
“是谁让欣欣失去了完整的家庭？”
“是谁让您母亲躺在IcU里，生死未卜？”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
“这些人，才是最残忍的。”
“您现在做的，只是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不是残忍，这是正义。”
许童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
她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我不能心软。”
“不管前方是谁，我都要走下去。”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可妮。”
她忽然开口。
“去查一下，三十年前那个联盟里，除了魏国强、周耀辉、马邦国
“还有谁。”
“尤其是那个站在照片中间，戴眼镜的男人。”
“我要知道他是谁。”
“是。”
阎可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许童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远处渐渐亮起来的城市。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是肖局长发来的短信。
【许小姐，我们查到了一些新线索。明天下午两点，来市局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