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周二,不放假。
贺棠去盛京出差,和姚家人联络感情,万善劝不住,这群人干股分红就够了,走什么情感路线?
万善抱着闺女哄半天,想妈妈哭得像只小花猫,终于哄好,擦干净手脸。
指着桌上盘子里的月饼,“妈妈,饼饼,吃。”
梁秀琴劝着孙女,“妈妈有月饼吃,家里也给她留了,维维还知道心疼妈妈呢。”
“妈妈,饼饼。”
“这个啊,行,留着给妈妈吃,你吃哪个?”
“肉肉。”
“还想吃肉呢?晚上不是吃了吗?”
“肉肉,嗯,嗯,肉肉。”
万善从厨房拿一盘子没加盐的酱肉,撕了一块放她手里,“吃吧。”
“妈,你别管她,她懂什么月饼,给她吃鸡蛋糕也说肉肉,就会那几个词。”
万维莘似乎听懂万善在说她,指着地上趴着的小花,“狗,肉肉。”
“对,狗也吃肉。”
万立文掰了一块月饼放嘴里,“太甜了,小孩不能吃吧。”
梁秀琴揪了点月饼皮,“老大说月饼馅都放好几年了,吃点皮吧。”
“下回咱家自己做,弄点枣泥豆沙的,干净卫生,大人小孩都能吃。”
“你就知道折腾,谁做啊?”
“让茶楼研究研究,也算开发茶点,这事儿我咋忘了呢,还能做夹心饼干。”
万立文赞同,“做好了给你爷爷奶奶和姥爷都送点,岁数大了爱吃甜的。”
“就按我爸说得办。”
万善的态度让万立文有些高兴,“下礼拜国庆,万有两口子想给孩子办个百日宴。我不是让你参加,我跟你妈过去看看,添点东西,咋说也是爷爷奶奶,图个喜庆。”
“行,我找人打个银锁,到时候您带过去,跟妈也能挣个面子。”
万有的儿子六月出生,万立文给孙子取名万俊彦,出自《尚书·太甲上》的旁求俊彦,后世孔传注美士曰彦。
万善记得上辈子侄子叫万博众,这一世给万维莘取名翻阅古籍,万立文也掉书袋子,卖弄下学问。
申爱红怀孕期间情绪波动有点大,又不像上一世那样,万立文和梁秀琴两口子倾力相助,吃喝算不上好。
万善也让人送去些吃的,无关亲情,做给周围邻居看的。
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好,这辈子他不会给万家所有亲戚算计自己的机会。
万立文也很少再拿万有家的事儿说道,贺棠忙着做生意,再加上万善的态度冷淡,对小叔子那边的事儿从不掺合。
梁秀琴好心去看过申爱红几次,被申母阴阳怪气的话激怒,一直没再走动。
万俊彦出生那天,老俩口去医院留了红包,又让黄杏儿每日送鸡汤吃食,对外只称小儿子做了上门女婿,孙子姓啥叫啥无所谓。
老申又不能真让万俊彦随了申姓,上门女婿他也要不起。他有两个儿子,又不是老绝户,干嘛认外孙当亲孙子?
梁秀琴脾气像雾像雨又像风,气了一阵儿又舍不得彻底放下。
跟万善念叨过,“我寻思万有能争点气,结果人家倒好,在申家当上门女婿当得有滋有味,倒显得我跟你爸俩多管闲事。”
“那是您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不是道边树上结的苹果,含辛茹苦养到一百多斤,突然丢了肯定心疼。”
“是呐,我真不是心里非他不可,就申爱红他妈那副死出看得我真膈应,他还一口一口妈叫着。”
“养不熟的白眼狼,有奶就是娘。有些人是这样,家里人掏心掏肺,他觉得老管着他,管吃住帮着找工作还觉得你不够好,你不管吧他觉得亲情冷漠。外面人给一分钱的糖块儿,他都认为世人比家人好。”
“那你说这是为啥呢?”
“社会毒打得太少,小时太顺了,把我们当牛马当走狗当奶妈,高标准严要求,一丝一毫都不能违反他的意志,封建王权那点本事全用我们身上。在外装得温良恭俭让人五人六的,极尽谄媚讨好别人,别人给他个笑脸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那不是贱皮子嘛。”
“谁说不是呢!”
这场谈话梁秀琴改变多少万善不清楚,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梁秀琴跟万有断绝关系是不可能。
拧巴着过吧,老百姓的日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拧巴。
——
第二天,万善给黄杏放假,回家和父母妹妹们团圆,梁秀琴塞给她二十块钱,小姑娘咬牙低头死犟着不接钱。
万善看出她的心思,装了一大包吃的和旧衣服,让黄杏带回家帮忙处理,旧衣服占地方,吃放久了变味儿。
知道万家不缺衣服,万善嘴巴挑,黄杏接过包,又从里面拣出几样万维莘爱吃的。
万善给她算了工资,凑个整存到折子里,又拿十三块当奖金,让她路上花。
万维莘抱着黄杏,“姨姨,不走。”
“杏儿姨回家看妈妈,过两天就回来了。”
“不走,不……”
“送你去姥姥家,给小舅舅玩积木好不好?”
“木木,姨姨。”
万善把闺女抱怀里,“黄杏儿上车,我送你去车站。”
“你抱着孩子能驮人吗?一会儿让你爸送杏儿吧。”
“顺道的事儿,走吧杏儿。”
梁秀琴多嘱咐几句,让黄杏车上别跟人搭话,别人给东西也不能吃,大包放脚底下踩着。
万维莘坐在大梁上靠着万善,梁秀琴又开始担心,“忘了弄个儿童座,别骑太快把孩子甩出去。你把孩子给我吧,我让你爸在他车上绑个小凳子,送亲家母那去。”
“我这行云流水的车技,走了啊。”
万善脚下一蹬,带着黄杏和万维莘蹿了出去。
“轻点得瑟啊,慢点骑。”
送到长途客车站,过来一个三七分头的鞠躬,“万爷,您来客车站有什么吩咐?”
“你谁啊?”
“麻秆哥的小兄弟,以前见过您。”
万善掏出半包烟扔他怀里,“这是我妹妹,回杨木林子,你看着点。”
“杏儿,他护送你回家,出了事我找他。”
三七分头珍重地将半包烟放兜里,点头哈腰,“万爷您放心,包我身上,掉一根儿头发我磕头请罪。”
“走了,我单位还有事儿。”
三七分站着挥手直到看不见人, 回身拎起包,“大妹子,放心,这趟线儿我熟,保证安全送到,你叫什么名字?”
黄杏扭脸转身,甩起两条麻花辫打在他脸上,“大娘不让我跟外人说话。”
“哎……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