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渊阶梯上的风雪突然凝住。
秦尘抬起沾血的脚,踩上第一阶青铜阶梯时,脚底传来刺骨的灼痛——这阶梯不是石铸,而是万千劫影的魂骨所化,每一步都像在碾碎自己的过往。
停下吧......
第一道劫影从阶梯缝隙里钻出来,半透明的身影与他重叠,声音带着百年回响的沙哑,我们试过九百零七次,每一次都死在雷门之前。
你脚下的血,是我的,是他的,是每个想改命的蠢货的。
秦尘没停。
他能看见这道劫影心口插着半截断剑,和三个月前在落日峡谷被暗箭偷袭时的自己有七分像。
雷纹从指尖爬上面颊,他屈指一弹,太乙青木雷裹着生机涌进识海,将那道试图侵蚀神魂的阴寒念头烧成青烟。
第二阶,第三阶......
劫影的数目渐多,从单声道变成百鬼夜哭。
有个双腿齐膝而断的劫影扑上来,指甲穿透他的肩胛骨: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命?!另一个浑身焦黑的劫影撕咬他的喉咙:神劫是天定的,你争不过!
秦尘咬着牙,戊土麒麟雷在体表凝成暗黄盾甲,将那些虚幻的爪牙弹开。
他能尝到嘴里的血腥气,不是外伤,是神魂被撕咬的血。
可当他抬头望向雷渊外——风雪中那抹素色身影还在撑着血阵,丹塔方向那道持镜的倩影仍在咳血,北冰域的方向似乎有温热的兽鸣穿透风雪——所有疼痛突然变得清晰可触。
第七阶......他低喘着,靴底碾过第七阶阶梯上的雷纹,来了。
虚空炸裂声比惊雷更响。
劫首的身影从雷渊深处踏阶而出,玄色法袍上布满焦痕,眉心一道紫霄神雷的印记正在跳动。
他的手抬起时,整片雷渊都在震颤:你比他们多撑了三阶,不错。
话音未落,一拳轰出。
那是紫霄神雷的残流,万雷之首的余威足以劈开山脉。
秦尘瞳孔骤缩,本能地举起都天神火雷去挡——双雷相撞的瞬间,他像被巨锤砸中的沙袋,倒飞着撞碎三阶阶梯,后背在青铜阶面上擦出蜿蜒血痕。
你也用紫霄神雷?他抹掉嘴角的血,却笑了,这招我前世用了八百次,你火候还差些。
劫首的身影凝得更实了,眼底翻涌着万年积怨:那是我的骨,我的恨,我的终焉。他抬手一招,身后九百零六道残影同时踏出,在虚空中形成巨大的雷环,我们不要救赎,只要安宁。
你若执意登门,唯有碾碎你,让轮回继续沉睡。
秦尘撑着膝盖站起,雷纹爬满半张脸。
他望着雷环中那些与自己相似的残影,突然想起方才在阶梯上看见的——每个劫影的伤痕,都是他今生未经历的痛。
你们怕死......他的声音混着雷音,可我怕忘了她们。
这句话像一根刺,精准扎进雷环中央。
所有残影突然静止,连劫首的攻势都顿了顿。
而在雷渊外,小雅的血阵正发出濒死的嗡鸣。
她的指尖早已裂开,血珠顺着阵纹流淌,将整座阵法染成妖异的红。
望着空中那道渺小却倔强的身影,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少年浑身湿透地蹲在廊下,她递过干布时,他眼中第一次有了光。
公子说过......我不是孤家寡人。她轻声呢喃,突然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溅在阵心。
最后一道符文被精血点燃,血阵爆发出刺目银光,竟将秦尘识海中最深的记忆拽了出来——
雨夜初逢,少年颤抖着接过干布,指尖碰到她手背时,像片被风雨打落的叶子。
这一幕顺着雷脉钻入秦尘识海。
他脚步踉跄,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月灵在暴雨中为他撑伞,苏清漪用身子替他挡下淬毒的匕首,小雅削发时落在他案头的发绳,凰九幽化出原型背他杀出血路时,皮毛上的血珠砸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丹塔顶层,苏清漪攥着照心镜的手渗出血。
镜面已裂成蛛网,却仍映着古卷残篇的虚影。
她额角全是冷汗,终于从万千丹纹中推演出一线生机:万劫同渡非吞噬,而是共感......唯有让残念感知到今生值得,方可逆转劫力!
她咬破指尖,在雷符上画出最后一道纹路,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符纸抛向雷渊:让他们看见你的软肋!
让他们知道......这一世,不一样了!
雷符炸开的银光落在秦尘肩头。
他闭目,突然撤去所有防御,任由劫影如潮水般涌入识海。
绝望、悔恨、不甘......这些负面情绪像浓硫酸般腐蚀着他的神魂,可他却主动释放出今生的记忆——
月灵递伞时,发梢沾着的雨珠;苏清漪挡毒后,苍白着脸说丹塔圣女不戴首饰,却悄悄藏起那朵枯花;小雅削发夜,细雨打湿她的素袍,发绳落在他案头时,还带着体温;凰九幽背他逃亡,每一步都踩碎冰雪,兽鸣里全是不许他死的倔强......
第九百零七道残念涌入的瞬间,秦尘跪在阶梯上,鲜血顺着下巴滴在青铜阶面,声音却如雷霆炸响:我知道你们怕死......但这一世,我不让你们一个人留下!
雷渊尽头,断桥妪举着锈斧的手突然顿住。
她望着那道在劫影中颤抖却始终挺直的脊梁,望着那些残念逐渐褪去的戾气——它们开始触摸秦尘的记忆,开始凝视雷渊外的素色身影与持镜倩影,开始露出和秦尘如出一辙的、带着温度的笑。
劫首的身影剧烈摇晃,眼中的冷硬一点点瓦解:你......竟想带我们......一起走?
秦尘抬头,雷渊上方的云层突然裂开。
十二道玄雷的虚影在他身后浮现,紫霄神雷的轰鸣盖过所有杂音。
他伸出染血的手,掌心躺着半枚发绳、一朵枯花,还有一缕金色的兽毛——那是他最珍贵的软肋。
一起走。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震得整座雷渊嗡嗡作响。
雷渊之巅,一道巨大的雷漩正在缓缓成型。
秦尘跪坐在漩涡中心,十二道玄雷在体内疯狂翻涌,仿佛要撕碎他的经脉,却又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同一个方向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