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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魂音
【阮糯视角 · 意识深处】
黑暗。
破碎的、灼痛的黑暗。
像沉在冰冷的海底,意识是散落的碎片,每一次试图聚拢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这是灵魂受创后的深渊,是那场未完成契约与粗暴打断留下的永恒伤疤。
(我在哪里……)
无数画面闪过——
阿祖偏执的眼、周苏嫉恨的脸、怀表刺目的光、
还有灵魂被强行抽离、抛入虚无乱流的剧痛……
然后,是更深、更久的黑暗。
忽然,一阵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海啸般冲垮了意识屏障。
绝望。
认命。
冰冷的决绝。
还有……
“至少,可颐姐安全了。
舅舅…也安全了。”
这情绪……如此熟悉。
这念头……刻骨铭心。
( 是我?
不,是“她”。
这个身体现在的……主人。)
我的意识被这强烈的共鸣强行从深眠中搅动。
我艰难地“睁开”内在之眼,发现自己被困在一片混沌的意识边缘,能模糊地“感知”到外界——
密闭的车厢、皮革的气味、身侧那令人战栗的雪松与硝烟气息、
还有……
“我自己”那心如死灰的麻木与平静下,深藏的惊涛骇浪。
(她做了交易……
用自己换别人安全。
又是这样……永远这样……)
我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痛与无力,这情绪既属于我,
也属于那个正承载着我所有记忆和情感反应的“她”。
我看到“她”记忆里码头的血腥、关祖冰冷的宣告、舅舅崩溃的眼神……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他刚得到“献祭”,正是最满足也最敏感的时候。
任何一点差错,都可能让他把怒火重新倾泻到刚“安全”的人身上。)
我凝聚起残存的力量。
我的“声音”还很虚弱,穿越意识壁垒如同在泥沼中呼喊。
但我必须尝试。
必须引导这个拥有我的记忆、我的心、却未必有我最决绝的“我自己”。
(得先让她……稳住他。)
我用尽力气,让第一声呼唤,穿透意识深处的混沌,抵达那个惊惶失措的她脑海:
(阮糯?你怎么了……你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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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外界】
车内密闭的寂静被一声极轻的抽气声打破。
我猛地睁大眼睛,安全带勒着胸口,呼吸在瞬间停滞。
不是关祖的声音——
那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清晰得仿佛有人贴着我的耳骨低语,却又遥远得像来自深水之下。
(谁?!)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死死咬住了下唇。
关祖就在身边开车,我不能发出任何异常声响。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冰凉的皮革座椅,指节泛白。
(你是谁?)
我在心里拼命地问,混乱和恐惧让思绪打结。
是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吗?
还是……
(是我。)
那声音又响起了,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和急切,像穿过厚重雾霭传来的回音。
(听着,阮糯,你先别慌。深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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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意识深处】
我能“感觉”到她的恐慌,像受惊的鸟雀在有限的空间里扑腾。
她的意识壁垒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和关祖带来的压迫感而变得薄弱,
这才让我终于能穿透那片混沌,发出声音。
我的状态很不稳定,灵魂深处的伤依旧灼痛,每一次“说话”都像在撕裂自己。
(我是你。
或者说,
是你丢失的那部分。)
我选择这个说法。
不能让她知道真相,
那会直接摧毁她赖以生存的认知,让她在关祖面前彻底崩溃。
而崩溃的她,保护不了任何人,
包括……承载着我记忆和一部分情感的她,也包括舅舅和可颐。
我必须稳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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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外界】
(我……我就是我!
什么丢失的部分?)
我在心里反驳,却感到一阵莫名的虚弱和空洞。
额头伤口隐隐作痛。
关祖似乎察觉到了我瞬间的僵硬。
他没有转头,但眼角的余光像冰冷的扫描仪,掠过我紧握的拳头和苍白的侧脸。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节奏平稳,却让我心脏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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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意识深处】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
我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加强,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
(看看你现在的处境!看看你旁边那个人!
阮糯,你难受吗?害怕吗?想逃吗?)
我能感受到她翻涌的情绪:
是的,难受,害怕,想逃,
还有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对舅舅、可颐的愧疚。
(但逃不掉,对吗?)
我替她说出事实,语气染上我自己也熟悉的苦涩。
(以前试过,结果呢?
他总能找到你。
现在,他更是当着警察的面把你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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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外界】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
脑海里的声音说出了我最恐惧的认知。
我偷偷瞥向关祖,他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既完美又冷酷。
(那……那我该怎么办?)
我在心里问,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这个莫名其妙的声音,此刻成了溺水时唯一能听到的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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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意识深处】
(听着,)
我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疲惫坚定。
(暂时,先别管舅舅和可颐。
他们已经安全了,这是你用自己换来的。
现在,你唯一要做的,唯一能做的——)
我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递过去:
(是把关祖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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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外界】
(哄……哄好他?)
我愣住了,几乎以为听错了。
(怎么哄?他……他那样的人……)
(正因为他是那样的人!)
那声音陡然严厉。
(你越反抗,越逃跑,越想保护别人,
他就越兴奋,越不会放手!
他的“爱”就是这样的,
你还没明白吗?
那是占有,是掌控,是摧毁一切可能带走你的东西,
包括你自己!)
这些话像冰锥,刺穿了我一直不愿深想的迷雾。
仓库里他杀匪徒时的眼神,他说“我的东西”时的语气……碎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战栗的真相。
(只有他满意了,觉得你完全属于他了,
他才会放松警惕,才会……才有可能不去追究已经“安全”的人。)
那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奈和一丝决绝。
(这不是屈服,阮糯。
这是生存。
是为了保护你想保护的人,必须穿上的铠甲。
你懂我的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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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祖视角】
车厢内过于安静了。
除了引擎声,就只有她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
但关祖的感官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不同寻常——
她身体的紧绷程度在变化,从一开始彻底的虚脱僵硬,
到此刻某种内在的、细微的震颤。
不是害怕的颤抖,更像是……内心剧烈挣扎时的波动。
他余光看见她嘴唇几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发出声音,但口型似乎是一个“谁”字。
随即,她闭上眼,眉心蹙起,像是极力在思考或对抗什么。
(关祖 oS:在和自己说话?
崩溃边缘的自我安抚?
还是……)
他想起她额角的伤,手腕的伤,还有那双总是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睛。
或许,这次惊吓真的太大了,大到让她开始出现应激性的幻听或内在对话?
这想法非但没有引起他的担忧,反而让他眼底掠过一丝幽暗的兴趣。
(关祖 oS:心理防线出现裂痕了……
正好。)
一个彻底破碎然后由他亲手重塑的阮糯,或许会更符合他的期待。
他会是她新的基石,唯一的神只。
他不动声色,只是将车开得更稳,仿佛在默默纵容一场正在她体内发生的、无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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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外界】
脑海里的声音消失了,留下一片沉重的寂静和那些颠覆性的话语。
哄好他。生存。铠甲。
我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全是冰凉的汗。
我转过头,看向关祖。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前路,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模糊而遥远。
心跳如鼓,但我强迫自己咽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那个声音说的对,至少现在,舅舅和可颐安全了。
这是我用自由换来的。
而要想这牺牲有意义,我不能再激怒身边这个恶魔。
我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将身体往座椅里松了松,不再那么僵硬地抗拒安全带的束缚。
然后,我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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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祖视角】
那声带着颤音、微弱却清晰的呼唤钻进耳朵时,关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关祖 oS:……嗯?)
他缓缓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依旧苍白,眼睫低垂,但那种尖锐的抗拒感似乎减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形容的、试图靠近的怯懦?
她没再说话,只是将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放在了自己并拢的膝盖上,手腕上那道新鲜的割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暗红。
像一个无声的示弱,又像一个笨拙的呈递。
关祖的视线在那道伤口上停留了两秒,眸色转深。
随即,他转回头看向前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融化了一毫米。
(关祖 oS:学得很快。)
他知道这不一定是真的驯服,但至少,是一个让他愉悦的开始。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随着她那声呼唤和这个细微的动作,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改变。
猎物收起了利爪,或许只是策略。
但猎人享受这种收敛的姿态,并期待着,她接下来还会如何“哄”他。
夜色中,轿车向着LoFt的方向,平稳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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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糯视角 · 意识深处】
感知到外界那声小心翼翼的“阿祖”,以及关祖气息细微的变化,
我在无尽的疲惫与伤痛中,缓缓地、彻底地沉寂了下去。
(做得好……先活下去。)
这是我陷入再次沉睡前,最后的念头。
为了那些我们共同在乎的人,也为了……
或许在某一天,当真正的时机来临,我们这交错而悲惨的命运,能有一丝挣脱的可能。
黑暗吞没了我残存的意识。
而承载着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此刻却拥有独立意识的“她”,
将继续行走在那条铺满荆棘的、名为关祖的道路上。
我们是一体双生的困兽,共享记忆与苦痛,在绝望的轮回里,寻找着渺茫的破晓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