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缠绕在凤卵之上的黑色纹路,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露出其原本赤红的色泽。
一道细细的金色的裂缝,在卵壳上悄然绽开,一道温暖的光芒从中透射出来。
内里传出一声稚嫩却清晰的咯咯声——那声音不像凤,不像鸡,更像是一个婴儿,第一次笑出声时,所发出的纯真而喜悦的笑声。
远方山巅,一抹金色的朝霞,正缓缓撕开厚重的云幕,将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也照亮了那本静静躺在那里的《焚名簿》。
原本空无一字的封皮上,悄然浮现出一行新的文字:此书无主,人人可续。
大蛊师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地面。
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血肉蛊瘤,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够挣脱‘复名蛊’的控制?”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清源村的方向,嘶声竭力地咆哮道:“不……不能让他们……成功……”
晨光洒在始缄碑前,那枚裂开细缝的凤卵静静卧于石心。
晨光,像一双温柔的手,拂过清源村的始缄碑。
那枚原本伤痕累累,布满黑色纹路的凤卵,静静地躺在石碑中心,劫后余生般,透着一股劫后重生的气息。
卵壳上,细微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像是婴儿张开的第一道笑容,带着对世界的好奇和渴望。
内里,断续的“咯咯”声,不再是虚弱的挣扎,而是新生的喜悦,稚嫩得如同婴儿的啼哭。
阿朵蹲下身,墨玉般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生命。
突然,她感到胸口一热,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那是昨夜,为了挽救凤卵,她倾注心血,以本命蛊血温养时,渗入卵中的血液。
此时,这股血液竟然反哺回流,顺着指尖,一路蔓延至掌心。
一道微不可见的古老纹路,在她的掌心浮现,如星辰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耳边似乎响起一个古老的声音:“唤我者诚,我不避。”
阿朵猛然顿悟,心中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
她一直以为,孵化凤卵,只是一个系统重启的过程,一个将生命导入既定程序的任务。
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不仅仅是重启,而是生命在回应真心,是情感的交融,是灵魂的共鸣。
葛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卵壳,感受着那逐渐升腾的温度。
“你听见了吗?”她轻声低语,声音轻柔得仿佛在和婴儿对话。
“他不是回来了,他是……愿意回来。”
然而,这份劫后余生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村中,接连有孩童无故昏睡,无论怎么呼唤,都无法唤醒。
他们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嘴里却不停地呢喃着同一句话:“妈妈,我找不着名字了。”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村民中蔓延。
赵铁嘴拄着竹竿,穿梭在昏睡的孩子们中间,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他取出那块刻满波纹的龟甲,以特殊的技巧,捕捉孩子们的声纹频谱,进行分析。
最终,他来到了阿朵面前,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这些孩子,都出生在‘删名之夜’之后,从未被正式命名。”他抬起头,透过墨镜,深深地望着阿朵:“他们不是失名,是从未得名。人心,需要一个落脚处,哪怕只是一个称呼。”
“没有名字,就像浮萍一样,无根无蒂,随波逐流。”赵铁嘴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时间久了,魂魄会散的。”
就在这时,秦九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脸色苍白,气喘吁吁。
“不好了!”她焦急地说道:“北岭的地下承忆岩层,出现了新的异动!岩心开始释放‘情念雾’!”
“情念雾?”阿朵眉头紧锁,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情念雾,是情感的具象化。”秦九娘解释道:“凡是沉浸于思念中的人,体内会自发生成微型符纹,形似旧契,却无控人之效。”
“也就是说,人们会自发地产生联系?”阿朵喃喃自语,她意识到,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阿朵决意试行“自愿命名仪式”,她召集了全村的父母,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始缄碑前。
阳光洒在石碑上,照亮了阿朵坚定的眼神。
“今天,我们不授名契,只录心愿。”阿朵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村民的耳中。
“如果你愿意为你的孩子取名,请说出缘由,一字一句,皆由心出。”
人群中,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颤颤巍巍地走上前。
她眼眶泛红,声音哽咽:“我想叫他‘平安’……因为我活得太难,只盼他一生不必选。”
话音刚落,奇迹发生了!
在空中,竟然凝结出淡淡的光影二字——“平安”。
随后,光影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赵铁嘴瞪大了眼睛,惊呼道:“这不是契约显形,是集体共感具象化!是人们的情感,创造了名字!”
仪式继续进行着,一位又一位的父母,带着自己的孩子走上前,说出他们心中最真挚的愿望。
每一个名字,都承载着父母对孩子深深的爱和期盼。
然而,就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乌鸦群在空中盘旋不去,发出刺耳的叫声,让人感到不安。
白十七猛然抬头,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天空中的乌鸦。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狠狠地拍击着地面,发出低沉的震波。
这是“缄默律令”,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专破伪誓,驱散邪祟。
刹那间,一只乌鸦从空中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化作人形,竟然是吴龙残存的意识所寄!
“你们放任名字乱生,迟早重归混沌!”吴龙嘶声吼道,他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他疯狂地引爆体内残留的凤血,企图引动情念雾暴走,将一切都摧毁。
千钧一发之际,葛兰不顾一切地扑向凤卵,以无契之体为盾,硬生生地接下了冲击。
“不要!”阿朵惊呼一声,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葛兰的身体剧烈颤抖,七窍渗血,面色苍白如纸。
她咬紧牙关,拼命地撑开一片“静域”,将暴动的情绪尽数吸纳。
就在这时,白十七缓缓地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缓缓地张开了嘴,用一种古老而沙哑的声音,轻轻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小、满……”
葛兰的身躯猛然一震,原本痛苦的表情,瞬间变得平静而安详。
风波平息后,卵壳上,金色的裂缝再次扩大了一圈。
一声清越的鸣响,即将破空而出……
风波止息,金丝再绽,一声清越鸣叫撕裂长空,那声音,非鸡非凤,是钟鼎震荡山谷的回响,是蛰伏一冬的春雷乍动!
清源村内,所有方才参与“自愿命名”的稚童们,齐齐睁开双眼,原本空洞的眼神重焕神采。
他们的小嘴一张一合,不约而同地吐出自己的名字——“平安”、“喜乐”、“小满”……每一个名字出口,便有一道淡淡的、无形的符文在他们周身浮现,无声无息,却又坚若磐石,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铭刻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那阴森可怖的万蛊冢深处。
大蛊师盘腿而坐,周身环绕着无数蠕动的毒虫,正疯狂催动着他那邪恶至极的“复名蛊”,贪婪地吸纳着来自百里之遥的哭喊祷告之声,试图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突然,他那原本稳如泰山的蛊身猛烈颤动起来,如同遭遇了灭顶之灾一般。
一道血淋淋的裂缝,在他精心培育的蛊体上狰狞地撕开,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涌出,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地面。
“怎么可能……?!”大蛊师发出了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吼,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万千新生之名,皆出自父母亲人最真挚的爱意,那是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情感,根本不受他“复名蛊”的控制!
更令他感到恐惧的是,自始至终,竟然没有一个人,呼唤“顾一白”这个名字!
他死死地盯着虚空,嘴角却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疯狂和怨毒:“好啊……顾一白,阿朵……你们终于学会了,怎么不用锁链,也能把人心绑得更紧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万蛊冢顶那一方狭小的天空,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阴森森地说道:“既然如此……就让老夫来试试,这用爱意结成的网,究竟……能有多牢固!”
骤雨初歇,清源村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雾气中。
阿朵独自站在村北那间废弃已久的药庐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药草味,和着淡淡的霉味,令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
她想静一静,理清脑海中纷乱的思绪。
自从凤种开始复苏,她的心绪就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晴不定。
她走到屋梁下,那里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银色药鼎,是银婆婆留下的遗物。
阿朵踮起脚尖,轻轻取下药鼎,拂去鼎身上厚厚的灰尘。
鼎身冰凉,触感粗糙,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