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夜色像一大桶凉透了的油漆,浓稠地糊满了车窗。苏祈安双手紧握着方向盘,仿佛握着的不是方向盘,而是他那个刚刚经历完八级地震、现在还在余震中瑟瑟发抖的小心脏。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温雅身上淡淡香水味、以及苏祈安灵魂深处散发出的焦糊味的、难以形容的复杂气味。
【安静!太安静了!这气氛比刚才她跟欧阳晓月谈判时还吓人!她怎么不说话?是在心里给我写死亡报告吗?还是在构思怎么优雅地把我大卸八块?说点什么啊苏祈安!找个话题!哪怕问问天气呢?!】
他偷偷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副驾驶上的温雅。结果,正好撞上温雅也侧过头来看他!那双平时冷静得像两汪深潭的眼睛,此刻弯弯的,里面漾着一点狡黠的、玩味的笑意。
苏祈安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方向盘都快被他捏出水来了。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干巴得像两块砂纸在摩擦,“那啥……今天天气……不对!”他猛地刹住话头,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温雅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了出来。她这一笑,车厢里那种快要凝固的空气,仿佛瞬间融化开了些许。
“某些人哦……”温雅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调侃,“这一路上,心神不宁的,方向盘都快被你抠出三室一厅了。”她微微凑近了一点,带着那股好闻的香气,“是不是在担心……我今天进去,把他那宝贝前妻给生吞活剥了啊?”
苏祈安感觉自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全身的汗毛都差点集体起立致敬!
【来了来了!送命题虽迟但到!这简直是死亡提问的教科书级范例!承认担心欧阳晓月?那是找死!说不担心?显得虚伪薄情!小雅你这是给我做心理压力测试吗?这题超纲了啊!】
“哪能啊!绝对没有!”苏祈安脑袋摇得像装了马达的拨浪鼓,语气急切得差点破音,“我主要是担心……担心你们俩万一动静搞大了,明天社会新闻头条就是:《惊爆!两绝世美女为爱决战紫禁之巅,神秘前夫惨成背景板》!我这人脸皮薄,丢不起那人啊!”
温雅听着他这番漏洞百出、欲盖弥彰的辩解,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她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慢悠悠地继续追问:
“哦?是吗?”“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她眨了眨眼,“我们俩真打起来了,你冲进去的时候,第一反应会先担心谁?是担心我这张脸被欧阳总裁抓花了呢?还是担心她那么骄傲一个人,被我打哭了不好收场?”
夺命连环问!第二弹!
苏祈安感觉自己的cpU已经开始冒烟了!这问题,比让他连续debug七十二小时还要命!
【第一反应?!我第一反应是想原地爆炸好吗?!这比“妈妈和老婆掉水里先救谁”的史诗级难题还要恶毒一百倍!因为水里那两位都不会武功,而会议室里这两位可是能徒手拆了我的绝世高手啊!】
求生欲在这一刻战胜了理智!苏祈安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诚恳得都快哭出来了:
“当然是你啊!这还用问吗!”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温雅的脸色,“欧阳晓月在她自己公司,真打起来,她随便按个铃就能召唤一个加强排的保安!你可就孤身一人啊!双拳难敌四手,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啊!我肯定得先保护你这边的战略性安全撤离!”
果然,听到这话,温雅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显很受用的表情。她嘴角上扬,像一只偷到了腥的小狐狸,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哼,这还差不多。”她故意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看来……在某人心里,还是我比较重要那么一丢丢嘛。”
“不是一丢丢!”苏祈安见风向好转,立刻打蛇随棍上,语气斩钉截铁,“是很多!非常多!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肉麻!太肉麻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是管用!保命要紧!节操什么的暂时可以寄存一下!】
拍完这记他自己都觉得齁得慌的彩虹屁,苏祈安赶紧趁热打铁,把话题引向他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核心问题。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声音放缓了一些,带着真正的困惑和探究:
“不过……小雅,”他顿了顿,“说真的……你今天……到底去找欧阳晓月聊什么了?总不会是……真的去下战书吧?”
温雅神秘地笑了笑,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秘密!女孩子之间的事情,男人少打听。”
苏祈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反而更加痒痒了。他沉默了几秒钟,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整合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然后,他试探性地,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但又确保温雅能听清的音量,慢慢说道:
“其实……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哦?”温雅来了兴趣,挑眉看他,“我们苏天才又推理出什么了?说说看。”
苏祈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富有逻辑,尽管他心里其实慌得一匹。
“我昨天回去后,仔细想了想。”他组织着语言,“我的病ptSd,或者更深层的问题可能没那么简单。它不像感冒发烧,是个孤立的病症。”
“它更像是一个恶性的、闭环的生态系统。而欧阳晓月…她不是这个系统外的破坏者,她本身就是这个系统里最关键的一环。”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着温雅的表情。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时,苏祈安心里顿时有了底,勇气也足了一些。
“我的亲密关系逃避,很大一部分与她妻子身份或者亲密举动有关。她一出现,就像……像按下了我脑子里的警报开关。而我对她的逃避和抗拒,可能无形中又加重了她那种被抛弃、失控的感觉?让她更想抓住我?更想证明什么?”
“这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她越追,我越逃。我越逃,她越追。互相喂养着对方的创伤,谁也停不下来。”
“而你……”苏祈安看向温雅,目光变得清晰而坚定,“你去找她,不是去宣战。你是想去……从根子上,切断这个恶性循环,对吧?你想修复她那个‘环节’,从而……盘活整个系统?”
当苏祈安说完这长篇大论后,车厢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