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别墅,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苏祈安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在沙发上已经枯坐了快一个钟头。脑子里全是欧阳晓月那张梨花带雨又偏执疯狂的脸,还有自己那颗跳得跟得了疯牛病一样的心脏。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突然炸响了寂静的客厅。苏祈安猛地抽了自己右脸一下,力道大得半边脸都麻了。
【苏祈安啊苏祈安!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顶级灾星!人间祸水!前妻趴你腿上哭得跟个被抛弃的流浪猫似的,你还心疼了?心疼个屁!那猫爪子下一秒就能把你挠得满脸花!温雅要是知道了,非得用看不可回收垃圾的眼神看你!完犊子了!这下彻底完犊子了!】
他“噌”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像屁股底下装了火箭推进器。抓过车钥匙就冲出了门,一头扎进浓稠的夜色里。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粗暴地撕破了道路的宁静,车子像一道离弦的箭,朝着大学城的方向疯狂飙去。
把车停好后,他几乎是跑着冲进了熟悉校园。夜晚的大学湖边,月光像一盆打翻的冰水,冷冷地浇在湖面上,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砸胸口的巨响。他一屁股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温雅的电话。
“小雅……能……能来湖边一趟吗?就现在。”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电话那头的温雅,沉默了两秒,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平静地回答:“好,等我。”
等待的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祈安感觉自己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死囚,湖面上吹来的冷风,刮在脸上,却丝毫吹不散他心里的那股邪火和恐慌。
终于,一个纤细而淡定的身影,披着月光,不紧不慢地从林荫道那头走了过来。是温雅。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外面随意套了件开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走到长椅边,没有立刻坐下,只是静静地看了苏祈安几秒钟,目光像最精密的x光机,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扫描个透透彻彻。然后,她才默默地,在他身边隔了半个人的距离坐下,既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远。
“说吧。”温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听着。”
苏祈安深吸一口气,像倒垃圾一样,磕磕绊绊地,把晚上欧阳晓月怎么来找他,怎么哭,怎么坐在他腿上,以及那些“公平竞争”的惊人言论,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全抖了出来。说到最后,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空了气的破皮球,整个人都瘫软在了长椅上。
讲述的过程中,他根本不敢看温雅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脚下那些被踩扁的烟头,仿佛它们是什么绝世珍品。
【完了完了!全交代了!这跟自首有什么区别?温医生现在肯定觉得我就是个脚踩两只船、优柔寡断的世纪渣男!她会不会觉得我故意炫耀?会不会觉得我人品有问题?苍天啊大地啊!我为什么要长这张嘴!】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温雅只是静静地听着,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直到苏祈安彻底没声了,她才缓缓地转过头,那双清澈冷静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让苏祈安心慌。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祈安终于扛不住这无声的审判了。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道:
“小雅……要不……你打我一巴掌吧!这样我可能还好受点!”
温雅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荒谬”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打你?”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
“为……为什么?”苏祈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在追你的过程里,还跟前妻……藕断丝连、纠缠不清!这还不该打吗?”
【为什么?!这还用问为什么吗?!教科书级的渣男行为啊!温医生!你的职业道德呢?你的正义感呢?快来替天行道啊!给我一巴掌让我清醒清醒!】
温雅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首先,‘藕断丝连’这个词,用得不太准确。听起来是你单方面被‘袭击’了。”她冷静地分析道,“其次,你都说了是‘追求过程中’。我们目前,好像还不是受法律和道德严格保护的男女朋友关系,对吧?”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苏祈安:“而且,你愿意把这件事,毫无保留地告诉我本身,不就说明,你内心也觉得这件事‘不合适’吗?你来找我,其实是在寻求帮助,或者……是一种变相的坦白?”
苏祈安愣了一下,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蔫了下去,低声嘟囔道:“是……是不那么合适……”
就在这时,温雅突然话锋一转,问出了一个让苏祈安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的问题:
“安哥,你带身份证了吗?”
“啊?”苏祈安彻底懵了,大脑cpU直接烧糊,“带……带了……干啥?”
温雅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妖异又无比认真的笑容,清晰地说道:“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个酒店,开个房,慢慢聊。”
!!!
苏祈安感觉自己的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他“噌”地一下从长椅上弹起来,活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连连摆手,声音都变了调:
“不不不……不合适!这绝对不合适!小雅!这太不合适了!”
【卧槽!酒店?!开房?!温医生你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吗?!还是欧阳晓月的病毒通过空气传染给你了?!这是我能听的话吗?幻觉!一定是今晚刺激太大产生幻觉了!】
温雅看着他那副惊慌失措、面红耳赤的样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像清泉流过石子,瞬间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逗你玩的。”她笑吟吟地看着苏祈安,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看把你吓的。”
苏祈安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刚从过山车的最高点俯冲下来,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他重新瘫坐回长椅上,有气无力地说:“小雅……这种玩笑……会死人的……”
玩笑过后,温雅的表情却渐渐变得严肃起来。她转过身,正对着苏祈安,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庞,让她看起来既圣洁又充满压迫感。
“安哥,那我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你心里,你真的有把我和欧阳晓月,当作真正的、完整的‘女人’来看待吗?”
苏祈安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反驳:“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们不是女的,我还能把你们当什么看?当兄弟吗?”
【这叫什么问题?性别鉴定吗?温医生今晚怎么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难道这是某种新型的心理压力测试?】
温雅并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抵触,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像一名最顶尖的外科医生,精准地剖开问题的核心:
“你说,和我在一起,感受到的是‘平和’;和欧阳晓月在一起,感受到的是‘压力’;但是据我观察你和书晴在一起,你反而最放松,最能做自己。对不对?”
苏祈安迟疑地点了点头。
“因为在你潜意识里,你把书晴当作‘妹妹’,一个不需要你承担任何情感风险和压力的‘亲人’。所以你能卸下所有防备。”温雅步步紧逼,“那我问你,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书晴其实喜欢你,并非单纯的兄妹之情。你还能像现在这样,毫无负担地和她相处吗?”
苏祈安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脱口而出:“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
【书晴喜欢我?!开什么国际玩笑!温医生你是不是今晚没休息好开始出现妄想症状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看你的反应。”温雅淡淡地说,“这就说明问题了。”
她向前倾了倾身体,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手术刀,直直地刺入苏祈安瞳孔深处:
“安哥,承认吧。你的ptSd身体症状或许好了大半,但你心理上,依然在疯狂地逃避一切‘对等的、需要你负责的’亲密关系。”
“你把我,当作你的‘安全港’和‘氧气’,一个能让你逃离风暴的、绝对安全的‘治疗方案’。”
“你把欧阳晓月,当作‘痛苦的根源’和‘熟悉的瘾’,一个承载了你所有失败和压力的‘历史遗留问题’。”
“而你只愿意和像书晴那样,对你没有任何‘女性威胁’和‘情感要求’的女孩相处,因为那最‘安全’。”
“我能感受到你是喜欢我,但这个喜欢的背后,除了因为我喜欢了你九年外,是否还依赖着我所能提供的‘平静’。而一旦欧阳晓月那个‘问题’出现,你又会无法克制地被吸引,因为那种痛苦和纠缠,才是你最‘熟悉’的情感模式。”
“我说得对吗,安哥?”温雅最后轻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责备。
苏祈安张大了嘴,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温雅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心上,把他那些隐藏得最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念头,砸得粉碎,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被看穿的恐慌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