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窗的卡座，詹晓阳、刘小惠和姑父、小姨围坐一桌。
桌上摆着精致的粤式点心：晶莹剔透的虾饺、金黄酥脆的春卷、软糯香甜的马拉糕……还有一壶热气袅袅的菊普茶。
姑父汪老板果然大方，点的都是茶餐厅的招牌菜。
“来，晓阳，小惠，多吃点！读书费脑子，要补补营养！”姑父热情地用公筷给詹晓阳和刘小惠夹菜。
“谢谢姑父！谢谢小姨！”两人道谢，也的确饿了，加上心情放松，没有太多客气， 都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虾饺鲜甜，春卷香脆，热茶暖胃，气氛温馨而融洽。
酒足饭饱之后， 服务员撤走了残羹剩碟，重新沏上一壶热茶。
詹晓阳用纸巾仔细地擦了擦嘴， 坐直了身体，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姑父和小姨也察觉到他还有正事要谈，都放下茶杯，目光温和地看向他。
“姑父，小姨，”詹晓阳清了清嗓子， 开口道，“吃饱喝足，咱们接着说点正事。 还有几件事情，想跟您二位汇报一下，也需要麻烦您二位。”
他首先提到的，是关于“狮头鹅”更长远的规划。
“姑父，小姨，关于黄爸爸那边的狮头鹅， 我还有个想法。”詹晓阳眼神中带着思考，“我注意到，明年开始，国家的政策会有变化，‘五一’、‘十一’这些长假制度会慢慢落实。 潮城这边，也一直在努力打造旅游城市的品牌。 到时候，来潮城旅游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狮头鹅是咱们潮汕的特色美食，名气很大。 但现在的销售模式，主要还是靠菜市场摊档和年底团购。我想，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把狮头鹅进行深加工，比如做成真空包装的卤鹅、鹅肉松、即食的鹅肉零食，然后开 专门的品牌连锁店来经营？”
“开专卖店？”小姨林老板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个想法很感兴趣。
“对！”詹晓阳肯定地点头，“地点就选在牌坊街、知名公祠门口这些游客必到的旅游热点。 店铺装修要有潮汕特色，干净明亮， 让游客一看就觉得是正宗老字号，值得信赖，也方便携带。” 他看向姑父和小姨，“潮城这边的市场和渠道，我想，是不是可以委托给‘三兴公司’来代理运营？ 由公司来统一品牌、统一标准、开拓渠道。黄爸爸那边主要负责生产和品控。这样，能把‘狮头鹅’这个特色产品，真正做成一个像‘皮克’运动服那样的地方名片品牌！”
姑父和小姨听完，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和兴奋。
“好！晓阳，你这个想法很有前瞻性！” 姑父拍了一下大腿， 赞赏道，“旅游加特产，品牌化经营，这绝对是条好路子！ 等于是把街边摊，升级成正规军！我看行！”
小姨也连连点头：“没错！现在游客买东西，越来越看重品牌和包装了。这事有搞头！”
得到肯定，詹晓阳很高兴，但他也务实地说：“不过，姑父，小姨，这事不急在一时。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年关的团购活动做好。具体的细节，等我放寒假后，咱们再找时间，叫上黄爸爸一起，坐下来详细商量，做个可行的计划书出来。”
“没问题！” 姑父爽快答应，“先把眼前的年关大战打好！年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聊完狮头鹅，詹晓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郑重，甚至带上了一丝恳切。
“姑父，小姨，”他身体微微前倾， 真诚地看着两位长辈，“接下来，要说的这两件事，可能更需要麻烦您二位帮忙了。”
“晓阳，你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小姨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语气温和，“有什么事，直接说！只要小姨和姑父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是啊，晓阳，尽管说！”姑父也鼓励道。
“第一件事，是关于我们几个同学以后的打算。” 詹晓阳深吸一口气， 开始解释，“您二位也知道，开年之后，我们口腔班就要离开潮城，去江城的卫校学习两年的口腔专业知识学习。”
姑父和小姨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
詹晓阳继续说，“我有个初步的想法，等我们在江城安定下来之后， 想在学校附近，开一家小型的‘广东饮品店’。”
“开店？在江城开饮品店？” 姑父和小姨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些许不解的神情。 姑父忍不住问道：“晓阳，你的想法总是很大胆。不过……你为什么非要带着同学们一起去江城开店呢？ 那边毕竟不是潮城，我们照应不到。在陌生的环境从头开始，会很辛苦，也有风险。”
这个问题，显然在姑父小姨心里盘桓已久了。
詹晓阳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低下头，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 仿佛在组织语言。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诚， 语气异常真挚地说道：
“小姨，姑父，您二位问到我心里去了。我这么做，原因有几个。”
“首先，也是最实在的一点，”他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我们这几个要好的同学，包括我在内，家里的经济条件，其实都挺普通的。 父母供我们读卫校，已经不容易了。”
他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超越年龄的沉重：“您二位可能不知道，等我们卫校毕业，如果想自己开一家小牙科诊所，前期投入，租房子、买设备、办手续， 最少也需要好几万块钱。这笔钱，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个很大的数目，一下子根本拿不出来。”
姑父和小姨静静地听着， 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做生意，知道启动资金的难处。
“如果毕业时凑不出这笔钱，”詹晓阳语气低沉了些，“那我们就只能像大多数同学一样，出去打工，或者等着卫生院分配。 打工辛苦，收入也有限；分配……名额少，机会渺茫。那样的话，我们这几年学的专业，可能就很难用上，慢慢也就荒废了。”
“所以，”詹晓阳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和有神，“我想，趁现在还在上学，有时间有精力，带着大家提前做点准备。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一起摸索着做点小生意， 目标就是创收，攒点钱！ 为我们毕业后能顺利开诊所，实现专业价值，攒下第一桶金！”
他诚恳地看着姑父和小姨：“这，其实也是我当初为什么在潮城读书时，就想方设法搞这些副业的 最根本的初衷。 我不想等到毕业时，因为钱的问题，让大家的梦想和学业付诸东流。”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没有丝毫虚伪和夸大，完全是一个早熟的少年对现实清醒的认知和对伙伴未来的责任感。
办公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姑父和小姨动容地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眼神复杂。
他们原本以为詹晓阳折腾生意，是出于聪明、有商业头脑，或者是为了改善生活。
却没想到，在他看似“折腾”的背后，竟然藏着这样一份深沉的、为伙伴们谋出路的良苦用心和远超年龄的担当！
小姨的眼圈甚至微微有些发红， 她深吸一口气， 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晓阳……好孩子！小姨明白了！ 你这不是胡闹，你这是在为大家铺路啊！”
姑父也重重地拍了拍詹晓阳的肩膀， 这个一向爽朗的汉子，声音也有些低沉：“好！晓阳！姑父支持你！有这份心和担当，你们将来肯定能成事！ 说吧，要我们怎么帮？”
得到了长辈的理解和支持， 詹晓阳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脸上露出了轻松和感激的笑容。 他赶紧接着说具体的请求：
“谢谢姑父！谢谢小姨！”他微微欠身， 表达谢意，“开饮品店，需要技术。我们想卖的主要是适合江城气候的广式饮品，比如春天喝的花茶、夏天卖的果汁冰、秋天的奶茶，还有冬天暖身的糖水。”
“所以，我想麻烦您二位，”詹晓阳恳切地说，“不知道您们有没有相熟的、做这些饮品特别地道的老师傅？ 比如茶餐厅的师傅，或者糖水铺的老板？能不能帮忙牵个线？ 我想趁着这个寒假，让我们团队的同学， 比如小惠、珊珊她们，能有机会去短期实习一下， 哪怕只是偷师学几招，掌握一些基本的制作方法。 这样等我们到了江城，心里也有底。”
“就这事啊？” 小姨一听，立刻笑了， 拍着胸脯说：“包在小姨身上！ 别的不说，潮城几家老字号的糖水铺、茶餐厅老板，我们都熟！ 我回头就去打电话联系！安排几个孩子周末和寒假去帮帮忙、学学手艺， 这点面子他们肯定会给！”
姑父也点头：“没问题！这事我和你小姨肯定帮你落实好！”
“太感谢了！” 詹晓阳激动地站起来， 对着姑父和小姨，郑重地鞠了一躬。
这个举动让姑父和小姨吓了一跳， 连忙摆手让他坐下：“哎呦！这孩子！快坐下！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最后，詹晓阳说出了他思考已久、也是最为重要的一件大事。
他深吸一口气， 表情变得无比严肃，目光直视着姑父和小姨， 一字一句地说道：
“姑父，小姨，还有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准备……在潮城买房。”
“买房？！”
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炸弹，让姑父和小姨同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小姨甚至失手碰倒了桌上的茶杯， 幸好里面茶水不多。
在这个绝大多数人还住在单位房、自建房的年代，一个学生说要买房，这想法实在太超前、太令人震惊了！
“是的，买房。” 詹晓阳语气异常肯定， 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而且，我打算在年前，至少买两套。”
他无视两位长辈震惊的目光， 继续清晰地说道：“所以，想请您二位帮忙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我最近自己也关注了一下，比如那个新开的‘金田小区’， 虽然现在只是第一期，周边配套还不是很成熟， 但是价格非常便宜，每平米只要三位数！”
姑父和小姨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但眼神中依然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 姑父沉吟着点点头：“金田小区……我知道，位置还行，目前就是人流居住不多，但价格确实便宜。”
“我买房，主要是做不动产投资。” 詹晓阳进一步解释自己的意图，“汪楷也会跟我一起买。” 他看着姑父和小姨，语气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和预见性：“姑父，小姨，我判断，虽然在我们两年后从卫校毕业时，潮城的房价可能不会大涨太多，但是 请相信我，四五年后，潮城的房价，一定会高涨！翻好几倍都不止！”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必然会发生的事实。“所以，我也真心建议您二位， 可以考虑在明年‘金田小区’第二期开盘的时候，入手一两套。”
不等姑父小姨消化这个信息， 詹晓阳又抛出了一个更具体的“内部消息”：“另外，还有一个地方，请您二位务必帮我留意。 就是南郊路口和西湖路口交叉的那一片地。 我听说，明年或者后年，那里可能会有新的楼盘开发。 一旦有消息，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目光灼灼，“到时候，如果资金允许，我们可以一起，用公司的分红或者其他资金，在那里入手！ 那里的潜力，可能会比金田小区更大！”
詹晓阳这番关于房产的论断， 信息量巨大，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完全不像一个学生的臆想。
姑父怔怔地看着他， 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个年轻人的眼界和魄力。
突然，他猛地伸出手， 重重地拍了一下詹晓阳的后背， 发出“啪”的一声响，脸上露出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的复杂笑容， 大声说道：
“好你小子！原来还憋着这么大一个招呢！呵呵！ 行！姑父信你！ 买房这事，包在我身上！ 我马上就去托人打听行情，找熟络的中介和开发商问问！有合适的房源，第一时间告诉你！ 到时候，姑父跟你一起入手！”
“谢谢姑父！” 詹晓阳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开心的笑容。
小姨也从震惊中恢复， 看着詹晓阳，眼神里充满了感慨和骄傲。 她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大事！ 不过，小姨支持你！买房是好事，安家立业嘛！我们也帮你留意着！”
满屋子的气氛，因为这番关于未来的宏大构想，而变得格外热烈和充满希望。
阳光正好，茶香依旧，但每个人的心里，都仿佛被点燃了一团火。
所有要委托和商量的事情，终于全部谈完。 詹晓阳感觉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千斤重担， 无比的轻松和畅快。
他又和姑父小姨聊了一会儿家常，看看时间不早，便和刘小惠起身告辞。
走出金叶大厦，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詹晓阳深深地吸了一口冬天清冷的空气， 转身，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了刘小惠的手。 刘小惠也回握住他， 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温柔和全然信赖的笑容。
“走吧，惠儿，我们回小屋。” 詹晓阳轻声说，语气里充满了卸下重负后的慵懒和期待。 那些权衡、谋划了很久的事情，终于一一安排妥当， 交给了值得信赖的人。
此刻，他只想彻底放松下来， 和心爱的女孩一起。
两人手牵着手， 身影沐浴在冬日的暖阳下， 朝着他们南春桥头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