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詹晓阳的生物钟让他在清晨六点左右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没有惊动还在熟睡的刘小惠。
穿上外套，他推门而出，清冷的空气瞬间让他精神一振。
他很快南春桥市场，从黄爸爸那里收取上一周的狮头鹅肉货款。
他揣好信封，又和黄爸爸寒暄了几句家常，才转身离开喧闹的市场。
回到小屋，刘小惠还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香甜，呼吸均匀，脸颊红扑扑的。
詹晓阳脱掉外套，感受到室内外的温差，一股强烈的倦意和留恋床铺的欲望涌了上来。
秋高气爽的季节，周末的清晨，没有什么比一个“回笼觉”更诱人的了。 他重新钻回被窝，将被角掖好，身边刘小惠无意识地靠过来，发出满足的呓语。
他很快再次沉入梦乡，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和江轮汽笛声，反而成了催眠的白噪音。
八点十五分， 床头那只旧闹钟准时地“叮铃铃”响了起来，打破了小屋的宁静。
詹晓阳伸手按掉闹钟。刘小惠也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老伙……几点了？”
“八点十五了，惠儿，该起床了。”詹晓阳虽然也贪恋被窝的温暖，但想到昨天的约定，还是坐了起来，“今天跟小姨和姑父约好了九点在公司碰面，商量事情。”
听到有正事，刘小惠也立刻清醒了些，不再赖床。
两人迅速起床、洗漱。周末的早晨，时间显得从容一些。
他们在楼下常去的那家早餐店吃了热乎乎的粿条汤，暖了暖身子，然后便步行前往不远处的金叶大厦。
九点整， 两人准时出现在金叶大厦三楼的“三兴商贸有限公司”办公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熟悉的谈话声。
推门进去，只见姑父汪老板和小姨林老板已经坐在那张旧沙发上了，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功夫茶具，茶香袅袅。
“姑父，小姨！早晨！”两人打招呼。
“晓阳，小惠，来啦！快坐快坐！刚泡好的单丛茶，喝杯暖暖！”小姨笑着招呼他们坐下，熟练地烫了两个小茶杯，给他们斟上金黄透亮的茶汤。
姑父也笑着点点头：“吃过早餐没？”
“吃过了，姑父。”詹晓阳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传来。
喝了几口热茶，寒暄了几句家常，话题很快转入正事。
小姨林老板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兴奋，率先开口：“晓阳，小惠，今天叫你们来，主要是跟你们汇报一下好消息！你上次提的那个‘团购’思路，真是太对了！ 这半个多月，我和你姑父集中精力跑这块，效果出奇的好！”
她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念道：“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成功和三十多个企事业单位、商会协会谈成了合作！ 像潮城建筑工会、福建茶叶商会、几家大医院的科室、还有几个老年晨练队、甚至还有一个中学开运动会的班级订单……量都不小，最少二三十套，多的上百套！ 都是统一订做运动服或者t恤，绣上他们的Logo或者名称。光是这一块的营业额，就已经远远超过了两个门店零售加起来的业绩！而且利润空间更稳定！”
姑父在一旁补充道，语气中也充满了感慨：“是啊，以前守着一个店，等客上门，累死累活也就那样。现在主动出去跑，关系打通了，订单就源源不断。晓阳，你这步棋，又走对了！”
詹晓阳听了，心里也很高兴。这是他商业版图中规划的重要一步，看到执行得如此顺利，他由衷地赞道：“主要还是姑父和小姨你们人脉广，我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出个主意。是你们有大能量，能把想法落地。”
小姨摆摆手，笑道：“你就别谦虚了！方向不对，努力白费！你指的方向准，我们跑起来才带劲！”她顿了顿，眼神发亮地继续说：“下一步，我们打算按照这个思路，重点开发老年团队市场！ 现在各个公园、广场，晨练的老年团体非常多，他们对统一着装也有需求，而且比较稳定。”
“老年团体……”詹晓阳沉吟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茶杯边缘，大脑飞速运转。几秒钟后，他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小姨，姑父，开发老年市场，光靠一个个公园去跑，去推销，效率可能不高，而且显得我们档次不够。”他抬起头，目光炯炯，“我们可以换个思路，‘自上而下’，搞‘文化营销’！”
“文化营销？”小姨和姑父都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对！”詹晓阳身体微微前倾，清晰地说道：“潮城不是有个很有影响力的‘老年协会’吗？我们可以直接跟协会的领导层联系。由我们‘皮克’公司出面，冠名赞助一场全市性的老年太极拳比赛！ 我们提供比赛的奖金、奖品、场地费，甚至参赛者的饮用水、纪念品我们都可以包了！”
他进一步解释：“这样一来，我们‘皮克’的品牌形象一下子就立起来了——关爱老年健康，支持老年文化生活的良心企业！比单纯打广告效果好得多！而且，我们可以把原本要投在电台、报纸的广告费，直接用来做这次赞助，钱没多花，效果却天差地别！”
“至于服装……”詹晓阳微微一笑，“这就是我们赞助的唯一要求了：所有参赛队伍，特别是进入决赛、有机会获奖的队伍，他们的比赛服装和领奖服，必须由我们‘皮克’统一提供！ 我们可以在衣服上绣上‘xx杯老年太极大赛’的字样和我们的Logo。比赛一办，电视台、报纸一报道，咱们的服装和品牌曝光度得多高？那些没参赛的老年团体看了，会不会也想着统一买我们‘皮克’的衣服？这就叫‘标杆效应’！”
詹晓阳一气呵成，将这个大型活动营销的方案清晰地勾勒出来。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姑父和小姨都听呆了，眼睛瞪得老大，随即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妙啊！太妙了！”姑父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说，“我说晓阳，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好点子一个接一个，跟泉水似的往外冒！ 这主意绝了！一下子就把格局打开了！咱们不是去求着他们买衣服，是请他们来参加我们赞助的高规格活动！这感觉完全不一样！”
小姨也激动得连连点头：“是啊！这思路太好了！赞助比赛，名利双收！还能跟老年协会建立起高层关系，以后合作就顺畅了！晓阳，你这突发奇想，真是价值千金！行！这事我看非常可行！我马上就去搜集老年协会的联系方式，找机会去拜访洽谈！”
看着姑父和小姨兴奋的样子，詹晓阳谦虚地笑了笑：“我也是刚好想到这方面。具体执行还得靠小姨和姑父你们去推动。”
正事谈得差不多，气氛热烈而融洽。这时，姑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俯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三个比烟盒略大、通体黑色、塑料质感、带个小屏幕和几个按钮的小方块，放在了茶几上。
“哦，对了，还有这个。”姑父拿起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几分炫耀和神秘的表情，“这是最新上市的好东西——bp机！ 也叫寻呼机。为了业务联系方便，我托了好朋友，好不容易才以公司的名义买到了三台！咱们仨，一人一台！”
“bp机？”刘小惠好奇地探过头，拿起一个，翻来覆去地看，眼神里充满了新奇，“姑父，这个……怎么用啊？是干嘛的？”
詹晓阳也拿起一个，入手沉甸甸的，熟悉的摩托罗拉（motorola）Logo映入眼帘。屏幕是单行的黑色液晶屏，下面有几个功能键。对于来自未来的他来说，这玩意儿简直是老古董博物馆里的展品，但在1996年的潮城，这绝对是身份和实力的象征，是领先时代的通讯工具。
他熟练地按了一下侧面的按钮，屏幕亮起，显示着时间和一个微弱的信号标志。他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移动通讯的起点啊。
姑父热情地开始给刘小惠讲解：“小惠，你看，这个是开关，这个是看信息的。有人要找你，就往寻呼台打电话，告诉接线员你的bp机号码和要留的信息，比如回电号码或者简单代码，接线员就把信息发到你这小机器上，屏幕就会显示数字或者简单字母，还会‘滴滴滴’地响！ 你看到信息，就知道谁找你了，赶紧找电话回过去！这样，就算人不在办公室，在外面跑业务，也能及时联系上！方便得很！”
刘小惠听得似懂非懂，但眼睛亮晶晶的，觉得这小方块无比神奇：“哇！这么厉害！那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人了？”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得在有寻呼台信号的地方才行。”姑父笑道，“这玩意儿现在可紧俏了，一台要四五千块呢！还得交入网费和月租费！”
“四五千？”刘小惠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赶紧把bp机小心地放回茶几上，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詹晓阳把玩着手中的bp机，心里快速权衡着。这确实是业务往来的利器，对姑父和小姨拓展业务非常有帮助。但对自己而言……
他轻轻将bp机放回姑父面前，语气诚恳地说：“姑父，小姨，谢谢你们想着我。这bp机对你们联系业务确实非常有用，你们留着用正合适。但我一个学生，平时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小屋，有固定电话可以联系，实在用不上这个。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在学校里别个这玩意儿，太招摇了，影响不好。再说价格这么贵，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姑父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詹晓阳会拒绝：“哎，晓阳，买都买了，就是给你配的！拿着吧，方便联系！”
小姨想了想，倒是赞同詹晓阳的看法：“晓阳考虑得对。他毕竟是学生，身份不同，戴着bp机在校园里确实太扎眼，容易惹闲话。他姑父，我看晓阳这份就退了吧？或者先留着，等他毕业了再用？”
姑父见两人都这么说，只好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好吧好吧，你们说得有道理。那就先退了吧。唉，本来想着咱们仨人手一个，联系起来多威风！”
刘小惠看着那黑乎乎的小方块，眼里还是有点好奇和不舍，小声问：“姑父，那……要是屏幕上显示数字，怎么知道是谁找，什么意思呀？”
姑父和小姨相视一笑，又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遍寻呼台的工作流程和简单的代码含义。刘小惠听得津津有味，终于明白了大概，感叹道：“原来这么个小东西，这么好用啊！”
小姨拉过刘小惠的手，笑着打趣道：“是呀，就是贵！可惜你家这位不舍得用呢！”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又温馨。
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喝了会儿茶，看看时间不早，詹晓阳便和刘小惠起身告辞。姑父和小姨送他们到门口。
两人没有直接回小屋，而是在半路上找了一家干净的快餐店吃了午饭。吃完饭，慢慢散步往回走。
路过楼下小卖部时，詹晓阳进去给堂舅打了个电话，确认了下周一早上在潮江大桥老地方碰头，把给家里买的大电饭锅和几件新衣服托他带回去。
刚回到小屋楼下，小卖部的老板娘就探出头来喊：“小惠！电话！刚响过一次了！”
刘小惠赶紧跑进去接。几分钟后，她笑着跑回来：“老伙，是林珊珊！她邀请我去她家玩呢！说他们镇这两天有热闹的民俗活动，晚上还有戏看，让我过去住一晚！”
詹晓阳听了，笑道：“好啊！正好你去玩玩，散散心。我这两天得集中精力把汪老板那个‘全屋定制’的方案完善一下，正怕你一个人无聊呢。什么时候去？”
“珊珊说下午就有活动了，让我早点过去。”
“行！那你赶紧上楼收拾一下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我帮你拦车。”詹晓阳爽快地说。
刘小惠高兴地跑上楼，很快收拾了一个小包下来。
詹晓阳又在小卖部买了些水果和点心作为伴手礼，然后在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仔细叮嘱了司机地址，看着车开远才转身回去。
回到安静的小屋，詹晓阳在书桌前坐下，铺开稿纸，深吸一口气，开始专注于“兴旺家私厂全屋定制推广方案”的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