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小破派出所,户籍窗口。
一位四十多岁、叼着香烟、面皮黝黑的办事员大叔,正在百无聊赖地刷手机里的美女跳舞短视频。
声音外放的很大,伴随着“哎哟不错哦”的扭动节拍。
老爹姜四拉着儿子,硬着头皮挤到窗口:“同志,麻烦改户口!”
姜四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今天我要把天捅个窟窿”的气势。
老王眼皮都没抬,手指继续划着屏幕:“改啥?出生年月写错了?有出生证明吗?”
“不是出生日期!”
“那是姓名?改名得打报告……”
“也不是姓名!”
“迁址?有接收证明没?”
“不是!”
老姜四急眼了,嗓门更大了些,把老王和他手机里的美女都惊得抬起头。
“改……改那个……”
老姜四手指哆嗦着,指向自家儿子那张清俊绝伦的脸,憋得脸通红。
“改……改……性别!”
老王:“噗——!”
嘴里的半截烟卷直接掉了!
他眼珠子瞪得溜圆,像看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着窗口外站着的姜闰坤——
瘦高个,皮肤白得不像山里娃,眉眼清秀得能掐出水,一头半长的头发乱糟糟……虽然穿着男装,但这张脸……放在抖音里绝对被刷屏喊“老婆”的水平!
“老哥哥……您……您确定?这……”
老王嘴皮子有点不利索了,指了指姜闰坤:“这…确定是要把性别从‘男’…改成…?”
后面那个字他愣是没敢说出口。
“改!改成‘女’!”
老姜四斩钉截铁,心在滴血但语气铿锵,仿佛在宣读一项重大国家决策文件!
老王倒吸一口凉气:“卧槽!老哥您玩得挺开啊,孩子挺大岁数了吧?这玩意儿…现在医学手段都做不到这么…这么彻底吧?”
他的目光又在姜闰坤平坦但不失起伏的胸前扫了一眼,内心弹幕疯狂刷屏。
整容?
变性?
还是天生奇人?
姜闰坤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是尴尬到灵魂出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破地方怎么还不塌?把我埋了吧!”
老王抹了把脸,翻出一堆表格:“手续很麻烦啊!正规医院的精神鉴定书?变性手术证明?当地公安机关特殊变更审查表?还要市级以上公安机关审批……”
“不用!”老姜四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啪地拍在柜台上。
“同志!当年上户口,我们村会计喝迷糊了,把闺女登记成了儿子,孩子从小身体弱当儿子养!现在…长大了…发现不行!”
老爷子编得声情并茂,指着姜闰坤胸口:“你看这儿!能当儿子吗?必须改回来,我们自掏腰包,只求快!”
他一边说,一边朝姜闰坤疯狂使眼色,眼神里的信息翻译过来就是:“闺女!快!挤两滴眼泪出来!让这同志心疼心疼!”
姜闰坤:“……”
他努力调动脸部肌肉,试图挤出点委屈或者悲伤。
然而在巨大的社死压力下,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只是微微抽动两下,眼神空洞茫然,完美演绎了什么叫“被命运巨轮碾过大脑”的懵逼状态……
看起来倒是更有种脆弱的、惹人怜爱的……错觉?
老王看看那张足够在镇上付个小公寓首付的银行卡,再看看“楚楚可怜”的姜闰坤,又看看眼神悲壮如同就义的姜四……
“唉……”
老王长叹一声,不知是脑补了什么狗血伦理剧还是被金钱的光芒照花了眼。
“现在村里是咋回事啊……行吧行吧!你们这情况……特事特办!”
他一咬牙,从抽屉底下翻出另一套泛黄的旧表格,边缘磨损严重。
“特殊历史时期遗留问题纠错,不过说好啊,名字改不改?身份证号可是跟你一辈子的!”
“名字……姜闰……改成……”
老姜四卡壳了,看向儿子。
改名?
给儿子改女儿名?
他哪会起!
姜闰坤终于从石化中醒来一点点,脑子里闪过那个羞耻的系统提示音。
他打了个寒颤,果断开口:“名字…就叫姜润月吧,雨润的润、月亮的月!”
“行吧行吧!现在年轻人思想开放!”
老王嘟囔着,手上动作飞快。
填表、盖章、电脑噼里啪啦一阵录入。最后“啪”的一声响,一本崭新的户口本打印了出来!
老王把那本尚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户口本,连同几张模糊不清的打印缴费凭证,一起从窗口推了出来。
“好了!特殊通道!费用你们自己出!收好了您嘞!”
眼神里充满了完成“年度最离谱KpI”的疲惫和一丝“我他妈真敢干”的不可思议。
姜四颤抖着手,接过了那本崭新的、仿佛烙铁般滚烫的户口本。
他没敢立刻翻开。
只是紧紧攥着它,攥得骨节发白。
他拉着依旧僵硬的儿子,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秋日的阳光明晃晃地刺眼。
车流在眼前穿梭,人声鼎沸。
但这一切在老姜四的感知中都模糊了。
他找了个背风的、堆满破纸箱的墙角,像抱着一个刚出生却畸形得不敢细看的婴儿,缓缓翻开了那本崭新的户口本。
崭新的纸张,清晰的黑字打印。
第三页:
姓名:姜润月
曾用名:姜闰坤
性别:女
与户主关系:长女
那一个“女”字,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这个老实巴交了大半辈子的山民心头!
“长女”两个字,更是彻底击溃了他强撑的最后堡垒!
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在镇卫生所产房里,接生婆那句响亮的“带把的!是个小子!”
想起了无数次把那个襁褓中的儿子高高举起时放肆的大笑!
想起了儿子考上杭电时他连夜在后山祖坟放鞭炮的骄傲……
所有的过往,所有的期望,所有的…“儿子”…都在眼前这本冰冷的“官方认证”文件里,被一个冷冰冰的“女”字彻底覆盖、终结!
积压了数月的惊恐、忧虑、荒诞、认命的复杂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
“呜……”
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如受伤老兽般的悲鸣,猛地从姜四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紧接着,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
他佝偻着背,抱着那本户口本,蜷缩在堆满纸箱垃圾的墙角,哭得撕心裂肺!
浑浊的老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砸在“长女姜润月”那几个字上!
过往路人纷纷侧目,好奇地打量着一老一少,老的哭得惊天动地,少的像丢了魂一样,那张漂亮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缓缓流下两行无声的泪水。
她僵硬地伸出手,轻轻搭在父亲剧烈颤抖的、布满褶皱的颈背上。
墙角堆满的破纸箱,散发着廉价印刷品的油墨味与灰尘混合的奇异气味。
姜四佝偻的脊背剧烈地耸动着,那本簇新的、象征着“官方认可性别变更”的户口本被他死死箍在怀里,像抱着早夭婴儿冰冷的裹尸布。
悲怆绝望的号哭从他喉咙深处翻滚着炸出来,浑浊的眼泪混合着鼻涕肆意流淌,在他黝黑粗粝、被生活犁出无数道深沟的脸上冲出泥泞的轨迹。
这哭声砸在雒阳小镇喧嚣却漠然的街道背景板上,荒诞得如同行为艺术。
“爹,您以后也算儿女双全了……”
姜闰坤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锅底。
他僵立在一旁,那张被《中天紫微功》精雕细琢,此刻已经相当美丽却又苍白如纸的脸上,滚落两行冰凉无声的泪水。
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些微颤抖,搭在父亲因痛哭而剧烈抽搐的、如同朽木般干瘦的后颈上。
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儿刮过脚边,冷得像淬了冰渣。
爹的哭声撕心裂肺,像是在为“姜家独苗姜闰坤”举行一场凄凉的葬礼。
而“新生”的“姜家长女姜润月”,此刻只感到一种灵魂被硬生生劈成两半、又随意缝合的错位与虚无。
未来?
呵。
就在这片混乱、悲恸、弥漫着荒诞尘埃的街角。
嗡——!
一阵低沉、带着澎湃机械力量感、与小镇慢节奏格格不入的引擎轰鸣,像一把锋利的裁纸刀,精准地切割开了姜家父子二人自缚的悲剧情境。
一辆涂装如冰川倒影般纯粹通透的天蓝色宝马m4,带着不可一世的流线型车身和低趴的姿态,如同划破水面的鲨鱼鳍,悄无声息地滑停在了两人前方五米处。
车门关合的轻微“咔哒”声,在此刻的寂静中如同惊雷。
哒、哒、哒……
清晰、稳定、带着某种冰冷韵律的脚步声踩在水泥地面上,朝着他们这个弥漫着生离死别气息的小小角落走来。
姜润月茫然地、下意识地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
模糊的视线里,一个被秋日暖阳勾勒出纤毫毕现轮廓的身影。
逆着光,一步步走近。
首先是那笔直、修长的双腿。
包裹在剪裁合体、质感绝佳的黑色修身长裤中,裤线凌厉如刀锋。
裤脚下,踩着一双光面短筒皮靴,样式简洁到极致,纤尘不染的鞋尖反射着锐利寒光。
视线顺着那被风衣腰带束紧的、不盈一握的腰肢艰难上移。
一件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白色长款风衣,衣摆随着步伐在脚踝上方翻涌,如同雪山之巅凝结的千年寒雾。
风衣领口立起,遮住一小截欺霜赛雪的纤细脖颈。
最后……
当她的脸清晰地映入姜润月视线时,时间仿佛在此刻被绝对零度冻结!
阳光似乎在这一刻也为她偏转了角度。
肤白似昆仑山巅初雪,细腻得看不见任何纹理,仿佛凝结了千年的寒玉精髓。
乌黑如墨的长发用一支素净到极点的羊脂玉簪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拂过光洁的额头与冰雪般剔透的颊侧。
眉如远黛青山,斜飞入鬓角,带着一种天生的孤傲与疏离。
琼鼻挺直,像是最冷冽的冰川雕琢而成,鼻尖线条优美却透着拒人千里的锋锐。
pS:从这一章开始,主角完成改名,继续叫姜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