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场开场的哨音甚至还没完全消散在利众体育场的上空，越雁宗就露出了獠牙。
没有试探。
没有倒脚。
光泊宗开球后，越雁宗哗啦围上来三四位球士，速度快点像风，谢源传球意图太明显，被拦截，直接送到了查赤脚下。这位越雁宗的核心根本没做停留，右脚弓一推，皮球贴着草皮，划出一道笔直的线路，精准地撕开了光泊宗刚刚站稳的防线。
那球速极快，贴地飞行，仿佛长了眼睛。
八号边锋从谢源身后高速插上，甚至没给光泊宗后卫转身的机会。
“砰！”
一脚巧射。
皮球钻入死角。
二比一。
从开球到进球，不过三十秒。
看台上的越雁宗球迷甚至还在喝着中场休息买来的饮料，欢呼声就卡在喉咙里，随后猛烈爆发。
“这就是越雁宗！”
“给他们上一课！”
查赤站在原地，连汗都没出。他朝着进球的八号挥了挥手，甚至懒得跑过去庆祝。那种随意，比任何挑衅都要刺人。
他转过头，视线扫过杨翼。
没有说话。
但那副神态分明在说：游戏结束了。
杨翼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息了一次。汗水顺着下巴滴在草皮上。
他直起身，走向球门，弯腰把球捞了出来。
“翼哥……”
言澈跑过来，脸色有些发白。刚才那一下太快了，快得让人绝望。
杨翼把球夹在腋下，往中圈走。
“才一个球。”
他把球按在开球点上，踩住。
“三分钟。”
言澈愣了一下：“什么？”
“三分钟内，我把这一巴掌扇回去。”
杨翼的声音不大，混杂在漫天的欢呼声中，听不真切。
“嘟——”
比赛重新开始。
杨翼把球拨给齐远，自己并没有前插，而是开始横向跑动。
他在找位置。
那个位置，他在训练中练过无数次，也在梦里浮现过多次。
越雁宗的防守明显松懈了一些。那个闪电进球让他们觉得大局已定。光泊宗这种保级队，一旦落后，心态崩得比谁都快。
但他们错了。
第三分钟。
也就是杨翼说完那句话的一百八十秒后。
他在禁区前沿三十米处，接到和言澈交叉换位的谈四清回挑球。
两名防守队员立刻逼了上来。
“给老子下去！”
一名后卫直接放铲。
杨翼没有躲。他在被铲倒的前一瞬，右脚把球挑了起来。
皮球越过铲球者的头顶，落向禁区弧顶。
那里齐远在策应。
齐远经验老到地背身倚住对方的中后卫，胸部停球。他没有转身，而是顺势用脚后跟把球往回一磕。
这是一个极为精妙的做球。
杨翼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拍马赶到。
皮球还在半空中弹跳，没有落地。
这个时候，正常的选择是停球，调整，或者凌空抽射。
但杨翼身体向左极度倾斜。
他的右脚外脚背，狠狠地切在了皮球的侧下方。
“啪！”
一声脆响。
皮球没有飞向球门区域，而是向着球门左外侧方向飞去。
越雁宗的门将看了一眼皮球的轨迹，甚至笑了一下，准备去捡球门球。
这一脚踢呲了。
看台上的嘲笑声刚刚响起，却在半空中戛然而止。
那颗飞向球门外侧的皮球，在空中突然改变了旋转。
剧烈的侧旋。
它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巨大的“S”型轨迹。
先是向左偏，骗过了所有人的重心，然后在距离球门十米的地方，诡异地向右急转弯。
那一瞬间，物理规则仿佛失效了。
门将依然保持着去捡球门球的放松姿态，眼睁睁看着那颗白色的精灵，擦着右侧立柱，钻进了网窝。
球网激起一阵白浪。
二比二。
利众体育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十万人的球场，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门将呆立在门线上，嘴巴张大，足以此吞下一颗鸡蛋。他甚至没做出扑救动作。
这是什么？
妖术？
杨翼站在禁区线上，保持着出脚后的姿势。
右脚高高扬起。
他闭上眼。
脚背上还残留着触球时的震动。那种触感，美妙得让人战栗。力度、角度、摩擦面积、击球瞬间脚腕的抖动……
完美。
这就是他在无数个晨夜，在宗门二号训练场上，磨出来的剑。
“卧槽！”
一声怒吼打破了寂静。
沈听风从本方禁区狂奔而来，一把抱住杨翼，把他扑倒在地。
“神仙球！翼哥！你终于踢出来了。”
沈听风激动得语无伦次，用力拍打着杨翼的后背。
“这脚法，咱们没白练！那些加练的晚上，没白练！”
齐远也冲了过来，一把拽起杨翼，冲着看台上那片死寂的越雁宗球迷，狠狠地挥舞着拳头。
“叫啊！继续叫啊！”
杨翼推开队友，整理了一下球衣。
他看向中圈。
查赤站在那里，双手叉腰。
这一次，这位越雁宗的天才没有笑。他的眉头第一次皱了起来，死死盯着杨翼的右脚。
刚才那个球，换做是他，也不一定能踢出来。
场边。
越雁宗主帅宗吾猛地从教练席上弹了起来。
“怎么防的？那个八号为什么没人盯？”
他把战术板摔在地上，指着场上的后卫破口大骂。
而另一侧。
彭桐依旧双手插兜，站在场边。
只有他抖动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这小子……”
彭桐低声呢喃。
“真让他踢出花来了。”
比赛继续。
二比二的比分，彻底打乱了越雁宗的部署。
原本那种高高在上的从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急躁。
查赤拿球的次数越来越多，但他发现，光泊宗变了。
那个神仙球，仿佛打通了光泊宗队员们的任督二脉。
原本沉重的双腿变得轻盈。
原本犹豫的出球变得果断。
原本畏首畏尾的防守，变得凶悍无比。
“这还是那个排名十六的宗门吗？”
看台上，一位越雁宗的老球迷揉了揉眼睛。
“这种防守硬度，这种反击速度……排名前十的队伍也就这样了吧？”
“特别是那个八号。”
另一位球迷指着杨翼。
“太灵了。他在中场就像个泥鳅，抓都抓不住。”
场上。
杨翼接球，转身。
两名越雁宗球员夹击。
他没有传球，而是带球直插中路。
变向。
急停。
再加速。
查赤补防过来，伸脚去断。
杨翼左脚把球一扣，身体重心极度下沉，硬生生从查赤身侧抹了过去。
这不仅是过人。
这是在向对方的核心宣战。
“拦住他！”
宗吾在场边大吼。
对方另一名中卫冲上来，直接用身体去撞。
“砰！”
两人撞在一起。
杨翼踉跄了一下，但没有倒。他借着冲撞的力量，反而加速冲了出去。
“好球！”
光泊宗替补席上一片沸腾。
“这身体素质，比刚来的时候强太多了。”
体能教练关韩忍不住赞叹，他压根不知道杨翼是武师的事情。
彭桐没有说话。
他以为自己清楚这身体素质是怎么来的。
那是天赋加无数次跑到呕吐，无数次练到抽筋换来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七十分钟。
八十分钟。
越雁宗狂攻不止，但光泊宗的球门前仿佛筑起了一道叹息之墙。
沈听风高接低挡，已经扑出了三个必进球。
而后防线上，南津、晏燕等人也是众志成城，用身体堵枪眼。
查赤有些急了。
他在主场，面对一支弱旅，要是拿不下来，明天的报纸头条就会把他生吞活剥。
“压上去！都压上去！”
他在场上挥手指挥。
越雁宗全线压上。
第八十五分钟。
越雁宗获得一个角球。
这是他们全场第十二个角球。
查赤站在角旗区。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禁区内密密麻麻的人群。
没有花哨的战术。
直接找高点。
皮球划出一道弧线，直奔后点。
那里，越雁宗的中后卫，拥有“球圣”称号的廖劲，高高跃起。
他的弹跳力太恐怖了。
整个人比防守他的寿磊高出了半个脑袋。
那种滞空能力，完全是天赋的碾压。
“砰！”
狮子甩头。
皮球砸在草地上，反弹入网。
沈听风虽然做出了反应，但距离太近，球速太快，只能无奈地看着皮球入网。
三比二。
绝杀。
整个体育场瞬间沸腾。那种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
越雁宗的球员们疯狂地拥抱在一起。
查赤松了一口气，瘫坐在草地上。
太难了。
这一场赢得太难了。
杨翼站在禁区里，看着庆祝的对手。
胸口剧烈起伏。
肺部像是着了火一样疼。
输了。
还是输了。
体能到了极限，专注度下降，最后那一瞬间的盯人失误。
这就是经验的差距。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嘟——嘟——嘟——”
主裁判全德吹响了终场哨。
光泊宗的球员们一个个倒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
他们拼尽了最后一颗子弹。
虽败犹荣。
这四个字听起来很悲壮，但杨翼不喜欢。
他撑着膝盖，慢慢直起腰。
输了就是输了。
没什么好找借口的。
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
杨翼抬起头。
查赤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表情。
那不是轻蔑。
也不是同情。
而是一种认可。
“那个球。”
查赤指了指球门。
“很漂亮。”
杨翼看着那只手，迟疑了一秒，伸出手握了一下。
“下次。”
杨翼的声音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下次在光泊宗主场，我会赢回来。”
查赤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这次是真的笑。
“口气不小。我等着。”
说完，查赤转身走向自己的队友，背影依然骄傲，但少了几分之前的漫不经心。
更衣室里。
气氛有些沉闷。
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撕扯胶布的声音。
门被推开。
彭桐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准备迎接那熟悉的咆哮。
毕竟输球了。
而且是最后时刻被绝杀。
彭桐环视了一圈。
他的目光在每一个队员脸上扫过。
最后落在杨翼身上。
“都哭丧着脸干什么？”
彭桐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死了爹还是死了娘？”
队员们面面相觑。
“越雁宗，神州排名第四，紫薇洲的霸主，超级A联赛也趁蜀娥门打盹，拿过几次第一，全队身价是我们十倍。”
彭桐走到战术板前，拿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我们在客场，把他们逼到了绝境。逼得他们要靠一个中后卫来绝杀。”
“这丢人吗？”
没人说话。
“这不丢人。”
彭桐把笔扔在桌子上。
“但是，输了就是输了。”
“输在最后五分钟。输在体能下降后的注意力不集中。输在配合还不够默契。”
他转过身，看着杨翼。
“那个任意球进得漂亮。但我希望下次，这种神仙球不是灵光一闪，而是常规武器。”
杨翼愣了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明白。”
彭桐拍了拍手。
“收拾东西。回去休息一小时，晚上加练。”
“啊？”
齐远哀嚎一声。
“教练，刚踢完比赛啊……”
“废话。”
彭桐瞪了他一眼。
“趁着身体还在疲劳期，正是突破极限的时候。回去慢跑五公里排酸。”
“不想跑的，可以留在这里，正好省了宾馆房钱。”
哀嚎声更大了。
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
这场比赛，虽然输了三分。
但他们赢回了脊梁。
飞车缓缓驶出利众体育场。
杨翼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
越雁宗的灯火依旧辉煌。
但他知道。
总有一天。
光泊宗的灯火，也会照亮这片夜空。
他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查赤那个背影。
“下次。”
他在心里默念。
“一定赢你。”
杨翼的希望不仅仅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