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秦苍、陈少安被匆匆唤回营地核心洞穴时,云薇已经调整好了呼吸,但眉宇间那抹难以消散的凝重,依旧被萧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甚至没有完全坐下,直接示意洞口护卫退开些距离。
“公主,发生了何事?”萧彻沉声问道,目光快速扫过云薇略显苍白的脸。
云薇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火把边,借着跳动的火光,用手指在铺着细沙的地面上,快速勾勒出一幅极其简略的胤国轮廓图,并在中原腹地、靠近北境的方向,画了一个扭曲的、代表龙脉的符号。
“我刚才……感知到了龙脉的异动。”云薇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它在哀鸣,在承受更剧烈的抽取和痛苦。玄冥……恐怕已经等不及了。”
洞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秦苍倒吸一口凉气:“更剧烈?难道……”
“他想在耶律楚材彻底肃清后方之前,完成对龙脉本源的吞噬炼化。”萧彻眼神骤冷,瞬间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一旦龙脉彻底枯竭或被邪化,不仅胤国最后的气运根基断绝,玄冥的力量将膨胀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届时,即便我们能在苍云山站住脚,面对一个掌握着完整邪器、吞噬了胤国三百年国运的疯子,也几乎没有胜算。”
陈少安脸色发白,他对这些超自然力量的认知不如萧秦二人深刻,但“国运断绝”、“力量膨胀”这些词,已经足以让他意识到事态的危急。“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云薇缓缓摇头,指尖在那个扭曲的龙脉符号上点了点:“无法精确判断。龙脉的哀鸣极其微弱模糊,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但那种痛苦和衰竭感……很强烈。我推测,玄冥可能动用了某种代价巨大、却能加速进程的秘法。时间……或许比我们预想的更短,可能只有数月,甚至……更少。”
数月!甚至更少!
这个预估,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他们原本以为,耶律楚材的威胁是迫在眉睫的,需要全力应对。现在才知道,隐藏更深的毒蛇,已然开始最后的吞噬,而他们,连蛇的影子都还未真正触及。
“必须阻止他!”秦苍咬牙道,眼中血丝隐现。
“拿什么阻止?”萧彻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我们现在连苍云山都未完全稳固,人手不足,实力不济。玄冥身处北凛国都,有重兵保护,自身邪术高深,更有噬运玺在手。强攻?寻衅?都是自寻死路。”
现实冰冷而残酷。力量的绝对差距,横亘在面前,令人窒息。
洞穴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良久,云薇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强攻自然不行。但或许……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向着手。”
三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她身上。
“玄冥加速炼化,必然需要更庞大的能量支撑,无论是他自身施法,还是维持噬运玺的运转。”云薇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这种超常规的加速,不可能毫无代价,也必然会产生更明显的……‘痕迹’。”
“痕迹?”陈少安疑惑。
“对,痕迹。”云薇点头,“地脉能量被大规模、强行抽取、扭曲,不可能悄无声息。尤其是在加速的情况下,可能会引起更大范围的天象异常、地气紊乱,甚至……影响到与主龙脉相连的、某些特别敏感或关键的支脉节点。”
她想起了皇陵深处那些帝王残影,也想起了刚才感知到的、来自遥远龙脉的痛苦呼唤。主脉的剧烈变化,是否会像地震波一样,沿着地脉网络扩散,影响到像苍云山这样虽然微弱、却依旧与主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支脉?
“公主的意思是,玄冥的动作越大,我们……或许越有机会感知到更多,甚至,找到他的破绽?”秦苍若有所思。
“不止是感知。”云薇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果我们能加快苍云山这里的‘建设’,不仅仅是生存,更要尝试……与地脉建立更深的联系,哪怕只是最浅层的梳理和沟通。一方面,可以增强我们自身的根基和实力;另一方面,或许能像一根探针,更敏锐地捕捉主龙脉的变化,甚至……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以我们这点微薄的地脉之力,去干扰、牵制玄冥的进程,哪怕只是让他迟滞一瞬!”
这个想法大胆而疯狂。以萤火之光,试图撼动皓月之明?听起来如同痴人说梦。
但萧彻却并未立刻否定。他见识过云薇身上那些难以解释的能力,也亲身经历过皇陵地脉最后的反抗。地脉之力,玄奥莫测,不能用简单的数量去衡量。
“如何建立更深的联系?”萧彻问道,这是关键。
云薇将自己在山谷深处洞穴的感知,以及关于梳理地脉、尝试微小引导的想法,简要地说了一遍。她强调,这只是初步的、试验性的想法,需要人力和资源的支持,且结果未知。
“需要多少人?具体做什么?”秦苍追问。
“初期不需要太多,两三人即可。主要是清理、观察、按照特定的方式,在选定的地点摆放一些天然石块,调整局部的水流或植被。这需要一些对山川地形有朴素认知,且心思细腻、耐心十足的人。”云薇道,“最好……是本地土生土长、对这片土地有深厚感情的山民。”
石老大他们,无疑是最佳人选。他们对苍云山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且经过这段时间的融合,忠诚度已基本可靠。
“此事可行。”萧彻最终拍板,“秦首领,稍后你与石老大商议,挑选合适人手,听从公主安排,尝试此事。所需物料,尽量满足。”
“是!”秦苍领命。
“但公主,”萧彻看向云薇,目光深沉,“此事关乎地脉玄奥,风险未知。你需量力而行,不可冒进,尤其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过度消耗心神。”他指的是皇陵地脉共鸣和永济仓受伤之事。
云薇心中一暖,点头道:“我明白,会小心的。”
“那么,接下来我们的策略需要调整。”萧彻将话题拉回整体战略,“原定以防御和发展为主的方针不变,但必须加快进度。同时,针对玄冥,我们需要情报,需要眼睛。”
他转向陈少安:“陈少安,你与近期投奔的士人、旧吏之后多接触。他们或许知道一些北凛朝堂、乃至国师府的传闻轶事,哪怕只言片语,也可能拼凑出有用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天象’、‘祭祀’、‘土木工程’等方面的异常动向。”
“是,将军!”陈少安肃然应道。
“秦苍,派出的小队,任务重心稍作调整。”萧彻继续部署,“除了继续散布流言、骚扰可能的后续搜山队,还要留意各地是否有新的、异常的‘天灾’或‘地变’——比如莫名的大范围干旱或洪涝,频繁的地动山摇,诡异的疫病流行,或者……某些地方突然兴建的、用途不明的祭祀场所或大型工程。这些,都可能是玄冥加速炼化地脉引发的连锁反应。”
“明白!我会让兄弟们留意。”秦苍重重点头。
“至于我们自身……”萧彻的目光扫过洞穴内简陋的陈设,语气坚决,“练兵不可懈怠,粮秣储备必须加快。苍云山是我们唯一的根基,必须像钉子一样,牢牢扎在这里,并且要扎得更深、更牢!只有我们自身足够坚固,未来才有资格谈‘干扰’或‘牵制’。”
紧迫感,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人。原先按部就班的节奏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争分夺秒的急迫。
会议结束,众人立刻分头行动。
云薇走出洞穴,望着山谷中忙碌的景象和远处连绵的苍山,心头沉甸甸的。
数月……甚至更短。
玄冥如同一只隐在黑暗中的蜘蛛,正加速编织着最后的、毁灭一切的网。而他们,这些刚刚聚拢起来的星火,必须在蛛网落下之前,燃烧得足够明亮,足够炽热,才能争取到那一线生机。
前路荆棘密布,时间迫在眉睫。
但她没有退缩。她转身,向着西头村落的方向走去。当务之急,是从脚下这片土地开始,尝试聆听它的呼吸,梳理它的脉络。
微小的改变,或许就是未来燎原的起点。而地底深处那痛苦的呼唤,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她必须做些什么,为了这片土地,也为了那挣扎不休的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