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的燕巢添了新雏，啾啾的叫声像串碎银落进织天坊时，楚明正用细麻线将冰融纹锦上的草绿线收边。少年的肩头落着根燕羽，是清晨看亲鸟喂食时沾的，此刻被东风一吹，羽尖扫过春燕纹，与星砂光痕叠成小小的灰影，像给翅尖添了些风。
“线要留三分松，”阿依古丽的声音从晾线架旁传来，她正用晨露调新碾的榆钱粉，小辫上的柳芽苞换了串燕形木牌，是波斯少年用河底卵石刻的，“兰珠姐说回暖时的线会胀，绷太紧容易断，像燕雏要张着嘴等食才够欢。”
楚明松了松麻线，草绿线果然在暖风中舒展开，星砂的光痕顺着新抽的柳丝漫开，在迎春花瓣上织出层浅金，像被春光吻过的艳。“你听这燕语，”少年侧耳听着巢里的动静，与去年此时的呢喃渐渐重合，“比初春的冰融纹多了点闹，像把所有的冷清都啄成了暖。”
波斯少年的信鸽落在葡萄架新抽的藤上，脚上的信管缠着圈榆钱绿，展开的信纸带着股沙漠的热风气息。“商队快到撒马尔罕了，”楚昭念着信，“说绿洲的胡杨发了新芽，像咱们织的柳丝纹染了金，他捡了片胡杨叶，说叶脉里藏着西域的春。”
阿依古丽把干叶往榆钱粉里一拌，粉里立刻浮起层浅褐：“让他多画些胡杨的枝，回来好织‘异域春痕’。”她用混了叶碎的绿线在春燕旁绣了只衔泥的燕，翅尖点着星砂，像刚从漠北飞来。
兰珠提着竹篮从回廊过来时，篮子里的竹匾晒着新弹的棉絮，白乎乎的像堆云，暖香混着阳光味漫开来，像团软绒。“给新织的柳絮纹掺点棉，”她往周明远手里塞了把晒干的蒲公英，“小石头说这样风一吹，布上的絮像真的会飞，像给春装了翅膀。”她拿起缕掺了棉的白绒线，往柳丝的梢头织，丝线在光里飘，果然织出片轻盈的白，像絮在飞。
周明远正给胡杨叶拓的叶脉纹收边，闻言往线轴上喷了点晨露：“去年看冰融时，谁能想到今年有这么多燕儿围着织机飞？”他的织梭穿过布面，带起的棉絮让柳丝纹仿佛都活了，绿莹莹的像要抽新枝。
小石头抱着个新做的线轴跑过来，轴身缠着圈榆钱串，转起来时沙沙响像燕啄食。“李老先生寄来本《禽纹谱》，”他翻开谱子，里面的燕纹与他们织的春燕竟分毫不差，“说守陵人在燕归时织锦，会把燕粪混进染料，说这样纹里能带着生气。”
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她的布风车冲进来看，风车的竹骨沾着榆钱，转起来时带起阵绿雨，在“轮回锦”的春燕旁投下影子，像燕与风在共舞。“我要织片麦田，”她把风车往织机旁一挂，风掀起布角，露出里面的麦穗，“用麦黄线织穗，棉绒线织絮，让燕儿有地方歇脚，也让春天更沉些。”
楚昭帮她把麦黄线穿进浸了晨露的针孔，针尖的水珠滴在布上，洇出个小小的圆，像麦穗上的露。“你看，”他指着那圆，“春露也在帮你润麦呢。”
午后的阳光穿过新叶，在“轮回锦”上投下碎绿般的光斑。楚明织的燕雏张着嘴等食，阿依古丽的榆钱串在柳丝间晃，波斯少年的胡杨叶纹与柳丝缠在一起，小石头则在“织痕录”上画下这晴景，连燕巢里掉落的羽毛都画得清清楚楚。
棉絮渐渐飞得多了，像给织天坊撒了把雪。阿依古丽把飘进染缸的絮捞出来，团成小球挂在织机旁：“明年纺线时添进去，说不定能让线软得像云。”
楚明看着满坊的绿，看着“轮回锦”上新旧交织的燕纹，突然明白波斯少年说的“异域春痕”是什么意思。所谓轮回，不是重复过去的燕，而是让每个地方的春，都带着共通的暖，在布上相遇——中原的柳缠着西域的杨，漠北的风裹着江南的絮。
夕阳把织天坊染成金红时，大家把新捡的燕羽夹进“织痕录”，每片羽下都记着今日的燕语。“等明年翻到这页，”楚昭压好册子，“就知道今年的燕，唱得有多热闹。”
晚风带着榆钱香吹过，柳丝的影轻轻摇，像在应和。檐下的亲鸟带着虫归巢，在“轮回锦”的燕形木牌旁落下根羽毛，像给新的织痕，添了点鲜活的注脚。
而那架旧织机还在轻轻响，楚明的麻线、阿依古丽的木牌、小姑娘的麦田念想，正随着织声，一点点融进时光里，织成谁也猜不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