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集的拳脚和鞭挞的间隙,李昊勉强抬起肿胀的眼皮,看向施暴者以及他们口中的“大人”。
只见周围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穿着简陋却统一制式皮甲、手持武器的守卫,而他们簇拥着的,是几个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它们有着近似人类的躯干,但头部却是滑腻、布满褶皱、长着巨大凸出复眼的章鱼头!
嘴巴的位置是不断蠕动、如同触手般的口器!
正是克苏鲁神话中典型的深潜者!
它们那冰冷、非人的复眼,正毫无感情地俯视着在地上痛苦蜷缩的李昊,仿佛在看一只可以被随意碾死的虫子。
就在李昊感觉自己快要被活活打死,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黑暗的深渊时。
“大人!各位尊贵的大人!请住手!饶了他吧!”
一个凄厉而焦急的女声传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裙,身形瘦弱单薄的女人,如同护崽的母兽般,不顾一切地猛地冲了过来,直接扑倒在李昊身上,用自己瘦骨嶙峋的后背,死死地护住了他,替他承受了接下来的几记重踢和鞭打!
她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剧烈颤抖,却依旧死死抱着李昊,对着那些深潜者和守卫拼命磕头,额头瞬间在黑土地上磕出了血迹:
“是我家孩子不懂事!冲撞了各位大人!求求你们,饶了他吧!
他还小,不懂规矩!所有的过错,都由我这个当娘的来承担!求求你们了!”
感受着背上那具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温热躯体,听着那带着哭腔却充满决绝的哀求,李昊那被痛苦和虚假记忆充斥的大脑,仿佛被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
一个陌生又带着一丝莫名熟悉感的词语,不受控制地、带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依赖与委屈,从他喉咙里哽咽着喊出:
“妈……?”
女人身体猛地一僵,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共同承受这世间的所有苦难。
那些深潜者似乎对这种底层贱民之间的母子情深毫无兴趣,甚至感到厌烦。其中一个为首的章鱼头,用那触手般的口器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却充满威慑力的低沉嗡鸣。
守卫们停止了殴打。
趴在地上的女人仿佛看到了希望,更加拼命地磕头感谢。
然而,那深潜者头领的复眼,却冰冷地锁定了护在李昊身上的女人。
它伸出一只覆盖着粘滑薄膜的、指间有蹼的手爪,指了指女人,又对守卫们做了一个“带走”的手势。
守卫立刻会意,粗暴地上前,就要将女人从李昊身上拖开。
“不!不要!大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娘!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李昊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死死抓住女人的衣角,发出绝望的嘶喊。
女人回过头,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凄楚、却又带着无尽温柔与诀别意味的笑容。
她伸出手,似乎想最后摸一摸他的脸,但指尖尚未触及,就被守卫粗暴地拽开了。
“照顾好……自己……”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留下这句微不可闻的嘱托。
然后,她便被那些守卫如同拖拽一件物品般,强行带走了,身影逐渐消失在灰暗的街道尽头,只留下地上一道拖行的痕迹和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
李昊趴在地上,伸出的手还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指尖空无一物。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被带走,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心脏被硬生生剜去的剧痛与空落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甚至压过了肉体上的疼痛。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滑落。
在这一刻,无论那些植入的记忆是真是假,无论他原本是谁,那个在绝望中扑上来用身体保护他、又在他眼前被强行带走的“母亲”的形象,如同最深刻的烙印,伴随着那剜心之痛,永远地刻入了他的灵魂深处,并且……永远地失去了。
灰黑色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上,如同被遗弃的野狗。
灰暗的天空,如同被投入染缸的破布,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令人窒息的铅灰色,转而浸染上一种不祥的、越来越浓郁的暗红!
这红色并非晚霞的绚烂,而是如同干涸的血液,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邪异。
周围那些原本还对趴在地上的李昊指指点点的底层居民,在看到天空变红的瞬间,如同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他们脸上的麻木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发出惊恐的尖叫,再也顾不上看热闹,如同受惊的蟑螂般,疯狂地冲向各自那低矮破败的棚屋。
“砰!砰!砰!”
地将门死死关上、抵住!
整个聚居区在几秒钟内变得死寂一片,只有门后传来的、无法抑制的瑟瑟发抖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天空中的红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最终,那层灰暗的阴霾被彻底驱散,露出了天空的“本来面目”。
一轮巨大无比、占据了近乎十分之一天空的赤红色月亮,悬挂在天幕中央!
它红得妖艳,红得诡异,表面仿佛有粘稠的血液在缓缓流动,又像是无数只窥视着大地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眨动。
妖异的红光照耀下,整个灰黑色的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纱,所有物体的影子都被拉得扭曲而狰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铁锈的怪味,令人头晕目眩。
这赤月,仿佛是某个沉睡的、不可名状存在的瞳孔,它的出现,意味着某种禁忌的力量正在苏醒,或者说,正在播撒。
李昊依旧趴在地上,因“母亲”被带走的巨大悲痛和身体的创伤而处于半昏迷状态。
然而,在那妖异红光的照耀下,李昊身下干裂的黑色土地,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一丝丝细微的、如同黑色蚯蚓般的触须,悄无声息地从土壤中钻出,它们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触碰、缠绕上李昊的身体。
起初只是脚踝、手腕,随后逐渐蔓延向躯干、脖颈。这些触须冰冷、滑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活物感,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
它们并非在攻击,更像是在……探查、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