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万米高空平稳飞行。
罗弈靠在舷窗边，胃里那股熟悉的空虚感又准时升起。
空姐送来的飞机餐被他三两口就解决了。一小份鸡肉饭，几片水果，外加一小块面包。这些食物提供的热量，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和没吃几乎没有区别。
饥饿感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这丁点食物的刺激，变得更加尖锐。
他的感官依然敏锐得过分。
他能听见前排乘客耳机里泄露出的音乐节拍，能听见后排小孩翻动故事书的纸张摩擦声，甚至能听见机舱壁另一侧，高速气流刮过金属表面的尖啸。
一切声音都涌入大脑，嘈杂又清晰。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一个爽朗的男声。
“兄弟，也去澳岛玩？”
罗弈转过头，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翡丽，整个人透着一股成功人士的精英范儿。
“嗯，去转转。”罗弈简单地回应。
“一个人？”男人很健谈，主动开启话题，“我叫赵志明，你呢？”
“罗弈。”
“罗弈，好名字。”
赵志明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我这次也是一个人来，本来约了几个朋友，他们临时有事来不了。正好，咱俩路上做个伴。”
罗弈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到飞机降落，然后去填饱肚子。
赵志明却谈性正浓：“小罗你看着年纪不大，是刚毕业还是在上大学？”
“刚毕业。”
“在哪高就啊？”
“开了个小茶馆，混日子。”罗弈实话实说。
赵志明哈哈一笑，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轻视的表情，反而很欣赏地说道：
“挺好！年轻人有自己的事业，比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打工强多了。自由！不像我，名为总裁，其实就是公司最大的打工仔。”
总裁。
这个词让罗弈多看了他一眼。
“赵哥是做什么的？”
“我在一家外企，叫‘xx制药’，负责大中华区的业务。”赵志明说得很随意，就像在说自家楼下的小卖部。
xx制药。
这四个字落入罗弈耳中，让他动作停顿了一下。
真是巧了。
林娜入职的，就是这家公司。
当初她拿到offer时，那种溢于言表的骄傲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还历历在目。她不止一次地强调，这是世界顶级的医药公司，是她拼尽全力才挤进去的精英平台。
而现在，这家公司的中华区总裁，就坐在自己身边，跟自己称兄道弟。
世界真小。
“大公司啊。”罗弈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嗨，都是虚名。”赵志明摆摆手，话锋一转，“对了，这次来澳岛，除了办点私事，主要是过两天要去参加母校的校友会。在希尔顿酒店，说是庆祝建校六十周年。”
他看向罗弈：“小罗你这么年轻，不会也是我们学校的吧？”
罗弈报出了自己大学的名字。
赵志明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哎呀！这可太巧了！学弟啊！我是金融系08级的，你呢？”
“国贸系，今年刚毕业。”
“学弟！”赵志明这下更热情了，“缘分，真是缘分！本来我还觉得一个人来挺没劲的，这下好了，有学弟你陪着。这次校友会你也去吧？”
“嗯，朋友拉我去的。”
“那就对了！”赵志明越说越起劲，“等到了澳岛，学长带你玩！你别看我这样，在牌桌上，我可是身经百战！什么德州扑克、二十一点，我熟得很！”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炫耀的成分。
“跟你说，澳岛这些赌场，门道多着呢。没人带着，进去就是送钱。学长我常年混迹各种牌局，不敢说赌神，但赢多输少还是能做到的。包赢！”
罗弈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只是笑了笑。
“赵学长这么厉害。”
“那当然！”赵志明很受用，大手一挥，“学弟你第一次来吧？待会儿下了飞机，就跟着我。酒店我来安排，上桌的筹码我也帮你换。你就当是体验一下，见识见识世面。”
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显得自己非常仗义。
“输了，全算我的。赢了，都是你的！就当学长给你的见面礼！”
这条件，对于任何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来说，都充满了无法抗拒的诱惑。
罗弈心里却是一动。
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他正愁本金不够，这位热情的学长就主动把提款卡递了过来。
而且，有他这个“赌术高手”在旁边做掩护，自己的行为也会变得更加合理，不容易引起注意。
简直是完美的伪装。
“那怎么好意思，太麻烦学长了。”罗弈客气地推辞了一下。
“哎，这有什么！”赵志明完全是大包大揽的态度，“自家学弟，客气什么！我跟你说，我这人就好交朋友，尤其是有缘分的。再说了，我女儿就跟你差不多大，看见你我就觉得亲切。”
罗弈：“......”
你女儿跟我差不多大？
那你这得是十几岁就当爹了？
赵志明似乎也发觉了口误，干咳两声：“说错了说错了，是我想说，要是我女儿以后能找个你这么沉稳的男朋友就好了。哎，不提了，一提我那小棉袄我就头疼。”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献宝似的递给罗弈看。
“看，我女儿，可爱吧？”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公主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骑在一个木马上，笑得天真烂漫。
这小女孩，罗弈配合地点头：“很可爱。”
“是吧！”赵志明一脸的骄傲，收回手机，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说，小罗你别有心理压力。就当是玩，最主要是体验那个过程，千万别沾染上恶习，那就不好了。”
他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像一个真正的长辈。
“咱们小赌怡情，体验一下就好。”
罗弈点点头，表情认真：“谢谢学长，我明白，自己有分寸。”
“那就好！”
飞机开始下降，窗外的云层被撕开，下面是灯火辉煌的城市轮廓。
澳岛到了。
飞机平稳落地，舱门打开。
赵志明站起身，拿起自己的行李，意气风发地拍了拍罗弈的肩膀。
“走，学弟！学长带你去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罗弈跟在他身后，走下舷梯。
夜晚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金钱和欲望的味道。
他看着赵志明高大的背影，脸上依然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技术？
我的技术，你可能想象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