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暗流与微光
寿宴最终在一片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中草草收场。
宾客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思陆续离去，每个人离开前，目光都忍不住在那位穿着旧衣、却已无人敢小觑的年轻人身上停留片刻。震惊、好奇、敬畏、算计……种种情绪交织在那些离去的身影中。
苏家别墅终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内里的波澜却刚刚开始汹涌。
老爷子被小心翼翼地移回了卧室，由家庭医生和护士严密监护。林凡写下的药方，被苏明远像捧着圣旨一样，立刻亲自安排最信得过的人去抓药、煎制，不敢有丝毫怠慢。
客厅里，只剩下苏家核心成员以及……林凡。
气氛凝重而尴尬。
赵芳的脸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青红交加，坐立不安。她想说点什么，嘴唇嚅动了几下，却发现自己在这个刚刚救了老爷子性命、被她骂了三年“废物”的女婿面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声“谢谢”卡在喉咙里，比吞了刀子还难受。
苏天宏低着头，不敢看林凡，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难堪和一丝后怕。如果刚才他们坚决阻止了林凡，那后果……他不敢想。
苏倩更是缩在沙发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脸上还火辣辣的，既是之前被韩清雅打的，也是因为羞臊。
苏老太太坐在主位沙发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眼神复杂地看着站在窗边、背影挺拔的林凡。这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孙女婿，今天不仅保住了苏家的颜面，更是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保住了老头子的命！这份恩情，太大了。大到让她之前所有的轻视和辱骂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刻薄。
“林凡……” 最终还是苏明远打破了沉默，他走到林凡身边，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今天……多亏了你！爸这条命，是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我……我们苏家，谢谢你！”
说着，这位苏家名义上的掌舵人，竟然对着林凡微微鞠了一躬。
这一幕，让赵芳等人更是脸色发白。
林凡转过身，虚扶了一下苏明远，神色依旧平淡：“爸，不必如此。他是我爷爷，我出手是应该的。”
他的称呼没有变，态度也没有因为展露了医术而变得倨傲，这份宠辱不惊，让苏老太太眼中又闪过一丝异色。
“应该的？哼……” 赵芳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但接触到苏老太太警告的眼神，立刻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林凡，” 苏老太太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今天，是你救了苏家，救了老爷子。这份情，苏家记下了。以前……有些事情，是奶奶做得不对，你看在沐薇的面上，别往心里去。”
这几乎是变相的道歉了！
苏沐薇站在母亲身边，听到奶奶的话，心头巨震。她从未想过，强势了一辈子的奶奶，竟然会有向林凡低头的一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林凡展现出的、她完全不了解的惊人能力。
她偷偷抬眼看向林凡，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稳和……疏离。三年来，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带着探究意味地打量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他到底是谁？他这三年经历了什么？那身神鬼莫测的医术从何而来？无数个疑问在她心中翻滚。
林凡对苏老太太的示好并未表现出受宠若惊，只是微微颔首：“奶奶言重了，都是一家人。”
他这句“一家人”，此刻听在苏家人耳中，却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对对对，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苏明远连忙打圆场，脸上堆起笑容，“林凡啊，你看……老爷子的病，后续还需要怎么调理？你多费心……”
“药方按时服用即可。我会定期为爷爷行针，疏通经络。”林凡说道，“不过，爷爷此次发病凶猛，并非偶然。”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不是偶然？”苏明远脸色一变，“林凡，你的意思是？”
林凡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眼神锐利如刀：“爷爷的旧疾虽然严重，但一直用药控制尚可。此次急发，心脉瘀阻之势异常迅猛，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或者，体内积攒了不该有的东西，被引动了。”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明，但“刺激”、“不该有的东西”这几个词，足以让在场几个明白人脊背发凉！
苏老太太捻着佛珠的手猛地一顿，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你说什么？！”
赵芳和苏天宏也是脸色骤变，面面相觑。
苏沐薇更是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恐惧。不是意外？难道是……有人要害爷爷？！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诡谲。
林凡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苏家这潭水，果然浑浊。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言：“这只是我的猜测，还需观察。当务之急，是让爷爷安心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药膳和用药，必须绝对可靠。”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苏明远。
苏明远立刻会意，郑重道：“我明白！从今天起，老爷子的饮食和用药，我会亲自把关！”
林凡点了点头：“那就好。没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众人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向通往客卧的走廊。他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沉稳，仿佛刚才投下的那颗怀疑的炸弹，与他无关。
留下苏家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各怀鬼胎，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
……
回到那间狭小的客卧，林凡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走到书桌前，看着摊开的笔记本和针囊，眼神恢复了冷冽。
今天出手，是不得已而为之。老爷子的病情确实蹊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尤其是苏沐薇在乎的亲人，在自己眼前消逝。而且，这也是一个契机，一个让他在苏家、在江城初步立足的契机。
韩老的赏识，是一个意外之喜。有这位大佬的认可，他后续行事会方便很多。
至于苏家内部的暗流……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看看这苏家，到底藏着多少牛鬼蛇神。或许，还能找到与三年前那场阴谋相关的线索。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今天对苏老爷子病情的诊断和施针心得，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
另一边，苏沐薇心神不宁地回到了二楼的主卧。
房间很大，很豪华，却冰冷空荡得没有一丝烟火气。三年来，她和林凡一直分房而居，这间主卧，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她疲惫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苍白而迷茫的脸。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林凡……那个她印象中沉默、懦弱、一无是处的丈夫，竟然拥有如此惊人的医术！想起他施针时那专注而沉稳的样子，想起他面对质疑时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想起韩老对他毫不掩饰的欣赏……苏沐薇的心，乱了。
她想起自己这三年来对他的冷漠、斥责，想起昨晚和今天在寿宴上对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想起自己甚至不让他出席奶奶的寿宴……一股强烈的懊悔和羞愧涌上心头，让她无地自容。
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他入赘苏家这三年的隐忍，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爷爷的病，可能不是意外？如果真的有人要害爷爷，那会是谁？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心乱如麻。
她站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许久，最终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去往隔壁那个她从未踏足过的客卧。
她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寂静的夜色，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个陌生丈夫的好奇。
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无眠。
苏家别墅在夜色中沉寂，但平静的表面下，复仇的火焰已然点燃，隐藏的暗流开始涌动。
而一缕微光，似乎正试图穿透三年婚姻积攒下的厚重冰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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