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的余威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彻底涤荡后的空灵与死寂,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源自玄渊最底层的、原始而磅礴的生机。裂缝中的黑暗似乎变淡了些许,视野变得更为开阔,却也更加凸显出这片天地的苍凉与亘古。
我和诸葛青城强忍着透支后的虚弱,挣扎着爬起身,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块残缺的石碑上。
经历了玄渊潮汐那狂暴却纯净的能量冲刷,覆盖在石碑表面的万古尘埃与污垢被洗去大半,露出了其下更加深邃的材质本体,以及那些之前被掩盖的、细密繁复到极致的纹路与字符。
这些新浮现的纹路,并非装饰,更像是一种……能量流动的路径图,或者说,一种极其古老复杂的封印或信息存储结构!
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环绕着那个巨大【守夜人】字符的、一圈如同星辰轨迹般流转的细小光点。这些光点的排列方式,与我们意识深处那幅【黎明】星图坐标的某个局部,产生了惊人的、完美无缺的重合与共鸣!
仿佛……这块石碑,正是那幅星图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或者说,是一个隐藏在实体物质中的……坐标验证点?!
“这块碑……不仅是象征,它本身就是信标的一部分!”诸葛青城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动,他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向石碑上那些流转的星辰光点触碰而去。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光点的刹那——
嗡!
石碑再次轻微一震!
那圈星辰光点猛地亮起,投射出一片微缩的、不断旋转的星图虚影,恰好将我们两人笼罩其中!
同时,那个巨大的【守夜人】字符,也再次散发出苍凉而威严的光芒,一道更加清晰、却依旧残破的信息流,混合着无数纷杂的画面碎片,猛地灌入我们的脑海!
【……确认……‘火种’共鸣……】 【……权限解锁……最后记录……授予……】
信息流中,不再是简单的词语,而是一幅幅飞速闪过的、令人心悸的景象——
那是一片无尽的、燃烧的星空。无数形态各异的、庞大无比的“巨器”(比第七回廊完整无数倍)组成了一支悲壮的舰队,正在与一些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由纯粹阴影和悖论构成的恐怖存在激烈交战!星辰在崩毁,法则在哀鸣!
画面一转,是一座辉煌无比、由纯净能量构筑的宏伟殿堂。许多身影(其中一些与那暗金骸骨类似)聚集在一起,神色肃穆,似乎在举行着什么仪式,中心悬浮着的……正是那块石碑的完整形态!它那时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光辉,与整个舰队,乃至更远处的某个坐标保持着强烈的连接。
紧接着,画面变得黑暗而惨烈。舰队溃败,巨器纷纷破碎、陨落。恐怖的阴影侵蚀了一切。一个悲怆的声音在呐喊:“……断后!为‘黎明’保留火种!守夜人……永不撤离!”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一座残破不堪、即将坠入深渊的巨器碎片上(正是我们所在的第七回廊前身?)。几个伤痕累累的“守夜人”将这块已经残缺的石碑,艰难地安置在这座横跨裂缝的古桥上,其中一人(或许就是那具骸骨)毅然留下,其余人则带着悲愤与决绝,冲向了更深沉的黑暗,去执行那几乎必死的“断后”任务……
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
但那汹涌的情感——不屈、悲壮、坚守、以及对于“黎明”那近乎信仰般的渴望——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我们的灵魂深处。
这块碑,是那场绝望战争的最后见证,是“守夜人”留给后来者最后的指引与遗产!
它不仅仅指向【黎明】,它本身更是开启通往【黎明】之路的……钥匙之一!
而此刻,这枚钥匙,在确认了我们身上携带的“火种”气息(很可能是净焰深井的馈赠以及我们融合后的力量)后,正在将它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信息,授予我们!
星图虚影开始收缩,重新融入石碑。
而那些新浮现的细小纹路,则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逐一亮起,最终汇聚向石碑底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之前从未被发现的小巧凹槽。
凹槽的形状……
我和诸葛青城的目光同时一凝!
那形状……竟然与我从第七回廊控制台得到的那枚、已经耗尽灵性变得黯淡的暗金薄片,一模一样!
难道……
我毫不犹豫,立刻取出那枚冰冷的暗金薄片,小心翼翼地将其嵌入凹槽之中。
严丝合缝!
咔嚓。
一声轻响,仿佛尘封了万古的锁,终于被正确的钥匙打开。
暗金薄片没有亮起,它早已耗尽。但石碑本身,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所有的纹路、字符,包括那个巨大的【守夜人】,都如同活过来一般,流淌起来!浩瀚的信息洪流不再是碎片,而是形成了一段清晰、完整、蕴含着决绝意志的……留言!
一个苍凉而平静的声音,直接在我们的意识中响起,仿佛那位最后的守夜人,跨越了万古时光,亲自向我们诉说:
“后来者,无论你是谁,能至此,聆此音,便是命运所选。”
“吾名‘磐’,最后的守夜人之一。”
“长夜已至,吾等战败。故土沦陷,星河泣血。‘他们’……来自深渊之外,不可名状,不可理解,唯存吞噬与终结之志。”
“第七回廊坠于此渊,吾奉命守护此‘门扉信标’,等待‘火种’重燃,指引归途。”
“然,‘他们’的污染无孔不入,回廊陷落,同袍皆殁,唯余吾一人,借古桥遗泽,苟延残喘,守护此碑。”
“吾时日无多,污染已深植吾魂。最终时刻来临前,吾将引动玄渊潮汐,净化此间,亦将……终结吾身,不致沦为‘他们’之爪牙。”
“此碑乃通往‘黎明’——吾等文明最后避难所——的三大信标之一。另两处,一在‘星殒之眼’,一在‘归墟之喉’,皆已失联久矣。”
“激活信标,需‘守夜人’权限印记(即暗金薄片),并辅以纯净的‘源初之火’(即尔等所携火种)引燃。”
“信标激活,将暂时洞穿玄渊迷雾,显化通往‘黎明’的路径。然,亦会惊动‘他们’与渊中邪物,前路必艰险万分,九死一生。”
“如何抉择,在尔等一念之间。”
“若选择前行……便替吾等……看一眼‘黎明’的光辉吧。”
“守夜人……磐……于此……长眠……”
声音缓缓消散,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释然。
石碑的光芒渐渐收敛,最终,所有的纹路都汇聚到了那个凹槽中的暗金薄片上。
薄片无声无息地化为了齑粉,彻底消散。
而石碑表面,那些新浮现的纹路也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它又变回了那块古朴、残缺、寂静的石碑。
仿佛刚才那跨越万古的对话,只是一场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意识中,那幅【黎明】星图坐标的旁边,多了两个清晰无比的副坐标——【星殒之眼】、【归墟之喉】。并且,代表【黎明】的主坐标变得无比清晰、稳定,仿佛随时可以激活、引导!
我们得到了完整的指引,也知晓了前路的终极危险。
激活信标,洞穿玄渊,前往黎明——同时也将直面“他们”与整个玄渊最恐怖的恶意。
不激活,或许可以凭借现有的力量,尝试在玄渊底层寻找其他出路,但希望渺茫,且可能永远迷失于此。
如何抉择?
我和诸葛青城对视着,无需言语,已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我们从石村走出,历经渊核死战,穿越回廊废墟,净化污血核心,得遇净焰深井……一路至此,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更何况,“守夜人”磐,以及无数像他一样的先驱者,他们的牺牲与坚守,不容辜负。
我们必须去往黎明。
不仅仅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传承那跨越了万古的……火种。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冰冷的石碑上。
诸葛青城也将手覆盖上来。
我们调动起体内那融合后的新生力量——那蕴含着曦光生机、净炎意志以及暗血规则之力的“源初之火”,缓缓注入石碑之中。
“守夜人,”我在心中默念,“我们会替你们……看到黎明。”
力量注入。
石碑没有再次发光。
但我们脚下整座古桥,却猛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桥身之上,那些古老模糊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巨人咆哮,星辰运转!
裂缝的极深处,传来隆隆巨响,仿佛有什么亘古沉睡的机制,被真正唤醒了!
一道纯净的、凝聚的、仿佛由无数星辰光辉构成的光柱,自石碑为起点,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猛地射向裂缝上方那片混沌的黑暗!
光柱所过之处,玄渊厚重的迷雾被强行驱散、洞穿!
一条蜿蜒曲折、由星光铺就的、通往无尽遥远之处的……路径,在黑暗的虚空中,缓缓浮现、延伸!
通往【黎明】之路……开启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
玄渊的各个角落,那些最深沉的黑暗里,无数恐怖而饥饿的意识,齐齐被惊动,发出了暴怒而贪婪的咆哮!
“他们”的目光,也再次投向了这里!
最后的征程,始于脚下。
而终点,将是黎明,或是……永恒的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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