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许茹惠坐在灯下，手里捧着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一把老式的铜锁，锁扣已经有些氧化了，她用钥匙拧了半天，才 “咔哒” 一声打开。里面躺着两张存折，还有一些零钱。
“妈，您这是……”舒晨不解地看着她。
许茹惠没说话。她把其中一本存折取了出来，借着灯光仔细查看上面的金额。存折的边缘磨得有些发毛了，封面的颜色也有些发白。她的手指在粗糙的存折上反复摩挲，像是在触摸这些年母女俩一起经历过的那些风霜。
“这个你拿去，”许茹惠将两本存折一齐推到舒晨面前，声音有些沙哑，“这两本存折，一本里头是老宅拆迁的补偿款，当年盘下这个小店的时候，还剩下一点钱，我就给存了起来；另一本里头是这些年咱们卖馄饨攒的钱。”
舒晨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把存折往回推，指尖触到母亲冰凉的手背：“妈，你拿这个出来干什么？”
“你把这些钱拿去还给那个姓肖的小子。”许茹惠将存折按在舒晨手中，指骨用力得有些泛白，“我住院那会儿的费用都是他垫付的。我算了一下，我的手术费、住院费还有护理费，不是一个小数目，这些钱加起来也只够还一部分。但是咱们不能一直欠着人家的，能还一点是一点，剩下的咱们再慢慢还。”
舒晨回握住母亲的手，指腹擦过母亲粗糙的手心，想到这些钱都是母亲擀了一个又一个馄饨，辛苦攒下来的，一股汹涌的酸涩直冲鼻腔，眼眶瞬间就热了，“妈，这钱您留着吧，肖明函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他的！”
“不行！” 许茹惠打断她，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人情债压身，咱们不能欠肖家这个情。明天你就把钱给人家送过去，跟他说清楚，剩下的钱我们会尽快还。”
看着母亲坚决的样子，舒晨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知道母亲的脾气，宁肯自己吃苦受累，也不愿欠别人一分情，更何况是肖家的。
看着舒晨将存折收起来，许茹惠终于满意地笑了，可那笑容还没到眼底，整个人又变得惆怅起来，“这些钱，妈本来打算攒着将来给你做嫁妆的。没想到妈生了这场病，反倒拖累了你！”
“妈……”舒晨鼻子有些酸，她蹲在许茹惠面前，握住母亲的双手，“我不要什么嫁妆，也不想嫁人，我只想守在您身边，只要您健健康康的，我就觉得比什么都幸福！”
“傻丫头，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许茹惠慈爱地笑了，声音却带着哽咽，“还好，小陆是个好孩子，他心眼实，又厚道，是个靠得住的。你嫁给他，想来他一定会好好待你。有他照顾你，妈也就放心了，就算将来……妈走了……”
“妈，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母亲的话像一把淬了寒冰的锥子，狠狠扎进舒晨的心窝，她只觉得喉咙发紧，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好好好，妈不说了。”许茹惠心疼地擦干舒晨的眼泪，将她搂进怀里，枯瘦的手一下下拍着舒晨颤抖的背脊，声音也带了湿意，“乖，不哭了……妈不说了。”
昏黄的灯光，将母女俩相拥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久久未动。
第二天一早，舒晨去银行将存折里的钱都取了出来，加上馄饨店这段时间的营收，一起包在一个蓝布包里，然后小心地放进了皮包的最里层。
来到肖氏集团楼下，她仰头望着那座直插云霄的玻璃大楼，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
大楼中间那道巨大的旋转门不断吞吐着衣着光鲜的白领，每个人都行色匆匆，脸上却带着自信的笑容。舒晨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整个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前台是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孩，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舒晨，眼神里立刻露出一丝轻蔑。
“您好，我找肖明函。”舒晨礼貌地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有预约吗？” 前台低下头，假模假样地翻看起手上的来访记录，语气冷淡。
“没有……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麻烦您帮忙通报一声。”
前台这才抬起头，毫不掩饰地再次上下打量了舒晨一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肖总很忙，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你有预约吗？有预约的话就留一下姓名电话，没有的话就请回吧。”
“我真的有急事。我是来给肖总还钱的，他之前帮我妈妈垫付了医药费。” 舒晨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医药费？” 前台“噗嗤”笑了一声，“你当我们肖总是什么人啊，堂堂肖氏集团总裁。他需要亲自处理这种小事吗？还还医药费，我看你是来碰瓷的吧？”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快别在这儿耽误我们工作了，赶紧走！”
舒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攥紧怀里的皮包，低声说：“我真的不是碰瓷的，我只是想把钱还给肖总。麻烦您帮我通报一声，就说舒晨找他。”
前台见她那么固执，怎么说也不肯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敷衍道：“行吧，那你等着，我帮你问问。”她说完，却根本没有给总裁办打电话报备，而是低头玩起了手机。
舒晨在大厅里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却没想到一等就是一整天。阳光从玻璃幕墙照进来，在光滑透亮的地板上投下大片光斑，舒晨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又累又饿，却半步也不敢离开。其间，她鼓起勇气再次来到前台询问，肖明函什么时候能见她，但是得到的回复是——已经通报过总裁了，但是总裁很忙，得空才能来见她。她只能继续等，怀里的皮包始终紧紧揣着，像是揣着一块滚烫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