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经济周刊》。
陈净对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在前世，这是国内最顶尖、影响力最大的财经媒体之一，以深度、锐利和敢言着称。其首席记者，往往是业内最顶尖的笔杆子，笔锋所向，能让一家上市公司股价震荡，也能让一位明星官员陷入舆论漩涡。
“来得好快。”陈净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他知道，江州这潭水被他搅动得太厉害了，从千亿项目的归属，到雷霆反腐拿下常务副市长，任何一件事都足以登上新闻头条。如今叠加在一起，必然会引来鲨鱼。
“书记，需要我们这边做什么准备吗？要不要先把我们整理的宣传材料给对方一份？”秘书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陈净摆了摆手，“最好的宣传，不是我们说什么，而是让记者看到什么，想到什么。你回复她，我欢迎采访，时间定在后天上午，地点……就定在新华路社区服务中心吧。”
秘书一愣，新华路社区服务中心是陈净上任后第一个亲自督办改造完成的民生项目，环境好了，办事效率高了，是老百姓交口称赞的地方。把采访地定在那，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语言。
两天后，上午十点。
新华路社区服务中心里，人来人往，井然有序。没有了过去那种排长队、看冷脸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智能取号机、笑容可掬的社区工作者和舒适的等候区。
一位穿着干练职业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锐利如刀的女性，正在安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她就是《华夏经济周刊》的首席记者，林薇。
当陈净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不带一个随从，准时出现在她面前时，林薇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采访过无数高官，早已习惯了那种前呼后拥的阵仗。眼前这个年轻人，平静得像一个邻家学长。
“林记者，久等了。”陈净微笑着伸出手。
简单的寒暄后，两人在服务中心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林薇没有拿出录音笔，只是打开了笔记本，这个细微的动作，是在释放一种“非正式访谈”的善意，却也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陈书记，”林薇开门见山，第一个问题就如同一柄锋利的解剖刀，“您主政江州不过数月，却连续推动了千亿级的‘智慧江州’项目落地，和一场牵连到市级领导的反腐风暴。外界对此有两种声音，一种说您是魄力非凡的改革家，另一种则认为，这是年轻官员急于求成的‘政治豪赌’。您自己怎么看？”
这个问题，直接将陈净架在了火上。承认是改革家，显得自大；否认是豪赌，又会陷入被动的解释。
陈净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端起面前的白瓷茶杯，看着窗外来办事的市民，缓缓说道：“林记者，我更愿意用另一个词来定义我的工作——‘还债’。”
“还债？”林薇的笔尖一顿，显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
“对，还债。”陈净的目光深邃而诚恳，“还过去粗放式发展模式欠下的民生之债、环境之债，更要还一些干部因为脱离群众而欠下的信任之债。老百姓的需求就在那里，一天比一天迫切，我们的改革不是为了‘求成’，而是因为不能再等了。所以，这不是赌博，这是身为一名主政官，必须履行的职责。”
他巧妙地避开了对自身的评价，将所有行为的动机，都归结于“为民请命”的责任感，瞬间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林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这个回答超出了她的预料。她迅速调整，抛出了第二个更尖锐的问题。
“‘还债’的说法很有情怀。但您掀起的反腐风暴，以近乎‘休克疗法’的方式拿下一位常务副市长，这种做法是否过于激烈？有没有考虑过，这会造成官场人心惶惶，为了反腐而牺牲了稳定，甚至影响正常的行政效率？”
这个问题，直指他权斗的本质。
陈净笑了，他放下茶杯，直视着林薇：“林记者，你做过外科手术吗？对于已经侵入肌体的恶性肿瘤，你觉得是温和的药物调理有效，还是需要外科医生精准地、一次性地将它彻底切除？”
他不等林薇回答，继续说道：“刮骨疗毒，那一瞬间当然是痛的。但只有清除了阻碍血液流通的毒瘤和血栓，这具身体才能恢复健康，才能爆发出更强的活力。事实证明，江州的行政效率不是降低了，而是前所未有地提高了。否则，‘智慧江州’这么庞大的项目，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概念，落实到您今天所看到的这个社区中心里来。”
他轻轻一指窗外，那些正在享受便捷服务的市民，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林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沉默了。
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而是一位深谙斗争艺术与执政逻辑的战略家。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滴水不漏，既有理论高度，又能落到实处，将她准备好的一连串诘问，都化解于无形。
她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挖到了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大的新闻。这个年轻的市委书记，他所打造的“江州模式”，或许真的会成为改变许多城市命运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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