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无、垢——!本座要你偿命——!”
斩荒那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恐慌与暴戾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魔宫上空,震得整个魔域都仿佛颤抖了一下!声音中蕴含的毁灭性力量,让所有听到的魔族,无论修为高低,都瞬间肝胆俱裂,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望舒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又迅速被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风暴过后的残破死寂所取代。
殿顶被撞开的巨大破洞,透进魔域永恒昏沉的光线,混合着飞扬的尘土,照亮了殿内的一片狼藉。倾覆的桌椅,撕裂的帘幔,满地溅落的瓷片和水渍,还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斩荒暴怒离去时留下的、令人皮肤刺痛的狂暴魔气余威。
云芷怔怔地躺在榻上,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一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殿顶那个狰狞的破洞,望着外面那片压抑的、血红色的天空。方才发生的一切,太快,太突然,像一场短暂而剧烈的噩梦。
赤炎那“悲痛”的禀报。
斩荒骤然爆发的、几乎将整个殿宇掀翻的恐怖威压。
他捏碎药碗时,指尖迸出的血珠溅落在她被褥上的温热触感。
还有他最后那一声,充满了绝望和疯狂、仿佛要将灵魂都嘶吼出来的咆哮……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声音,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脑海里。
月无垢……害她?
她……将死?
这怎么可能?
她虽然依旧虚弱得厉害,浑身无力,经脉隐隐作痛,但意识是清醒的,能感觉到身体在万年凝露的药力下,正在极其缓慢地修复,生机虽然微弱,却并未断绝。
可是……斩荒他……信了?
他就那样……毫不犹豫地……信了?
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没有确认一下她的状况,就像一头发狂的、失去了幼崽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要去仙界……为她“报仇”?
为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云芷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她不是一直恨他囚禁她、折磨她吗?
不是一直盼着能逃离这座魔宫吗?
可现在,听到他因为一个关于她将死的谣言,就如此失控,如此疯狂地冲向那个明显是陷阱的仙界,她的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涌起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恐慌和……焦虑?
她猛地想起他离去时的模样。
那一身尚未愈合、因为暴怒而再次崩裂、浸透玄衣的暗红血迹。
那苍白如纸、却因为极致愤怒而扭曲的俊美面容。
那双猩红的眸子里,不再是平日的冰冷和暴戾,而是被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惧和……毁灭欲所充斥。
他是在……害怕?
害怕她死?
这个认知,让云芷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酸楚和混乱席卷了她。
他之前不是恨不得折磨死她吗?不是用锁链锁着她,看着她一点点衰弱也无动于衷吗?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会因为一个谣言,就变成这样?
难道……青蘅说的是真的?他之前那些暴行,是因为……他根本不懂如何表达?或者说,他那种疯癫的状态下,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而此刻,这个谣言,恰好击中了他最恐惧、最无法承受的点?
云芷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地上那副已经被解开、孤零零躺着的银灰色镣铐。又想起之前他笨拙地给她喂水、擦拭嘴角时,那极其不自然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动作……
一种极其荒谬的、却又让她无法忽视的猜想,如同藤蔓般,悄然在她心中滋生。
难道……这个疯批魔尊,对她……并不仅仅是对待替身和玩物的占有欲?
难道……真的有……一丝……不一样的……情感?
不!
不可能!
云芷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这个荒唐的念头。他是魔尊!是视人命如草芥的疯子!他做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素婉!不过是因为他那扭曲的占有欲!一旦她失去利用价值,或者触怒他,他依旧会毫不留情地毁了她!
可是……如果他真的只是把她当替身,为何会为了一个谣言,就如此失态?甚至不顾自身重伤,要去硬闯明显有埋伏的仙界?
这根本不符合一个冷酷魔尊的逻辑!
除非……她在他的心里,所占的分量,远比她想象的要重……重到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这个想法,让云芷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和……心慌意乱。
“阿芷!阿芷你没事吧?”琉璃带着哭腔的声音将云芷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小花妖连滚带爬地扑到榻边,紧紧抓住云芷冰凉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吓死我了……尊上他……他刚才的样子好可怕……”
云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这时,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的沉渊,缓缓走了过来。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眉头紧锁,看向殿顶破洞的目光充满了忧虑。
“左使大人,”沉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目光转向还站在殿中、脸上残留着“悲戚”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得逞笑意的赤炎,“您方才所言,消息来源可否确切?”
赤炎闻言,立刻换上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沉渊统领,此事千真万确!魔宫内已是流言四起!皆言是月无垢那老贼,见尊上重伤,云芷姑娘又……唉!便使出如此卑劣手段,意图扰乱尊上心神!其心可诛啊!”
沉渊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没有立刻说话。他身为影卫,情报网络遍布魔宫,自然知道流言早已传开,但也清楚其中多有夸大不实之处。赤炎此刻前来“禀报”,时机和动机,都值得深究。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尊上已经去了。
带着一身的伤,和满腔被点燃的疯狂怒火,孤身一人,闯入了那个必然布满天罗地网的仙界!
沉渊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月无垢的狡猾和仙界的实力。尊上此刻状态极差,盛怒之下更是破绽百出,此去……凶多吉少!
他猛地转身,对殿外喝道:“传令!魔宫即刻起进入最高戒备!所有魔卫各就各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职守!严密监视仙界动向!”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魔宫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因为主宰的离去,而陷入了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中。
沉渊又看向榻上面无血色的云芷,眼神复杂。他挥了挥手,对琉璃道:“照顾好云姑娘。”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对赤炎冷声道:“左使大人,尊上不在,魔宫防务还需你我共同维持,请随我来商议要事。”
赤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面上却恭敬道:“理应如此!”
两人快步离开了望舒殿。
殿内,再次只剩下云芷和琉璃。
琉璃一边流泪,一边小心翼翼地用软巾擦拭云芷脸上溅到的水渍,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没事的,阿芷,没事的……尊上那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青蘅医仙说了,你只要好好休养,就会好起来的……”
云芷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的目光,依旧失神地望着那个破洞。
耳边,反复回响着斩荒离去时那绝望的咆哮。
眼前,不断闪现着他一身是血、眼神疯狂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一阵阵抽紧。
她突然发现。
她竟然……在担心他。
担心那个把她掳来、囚禁、折磨她的疯批魔尊。
担心他这一去,会不会……真的回不来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无比的荒谬和……恐慌。
她不该这样的。
她应该恨他,巴不得他死在仙界才对。
可是……
为什么心会这么乱?
为什么会有一种……快要窒息的预感?
她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一滴冰凉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滑落。
悄无声息地。
没入枕畔。
斩荒……
你……这个疯子……
你到底……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