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而燕京这偌大的城市中,巨大多数办公大楼的灯光依旧亮着,像一座座黑暗海洋中孤独的灯塔,只不过这座灯塔指引的不是生路,而是将拥有无限欲望的上位者,带向每一个粉饰着权力、傲慢、膨胀、直至毁灭的深渊。
次日上午。
查梁一处理完“喂食”几家“饵料”公司的初步指令,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瘫坐在沙发上。
办公室内弥漫着雪茄和咖啡混合的浓烈气味,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力。
“山河,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查梁一犹豫着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赵山河将视线从一叠文件上移开,只是微微侧头,示意他说下去。
“是关于……白慕婉。”查梁一的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她背叛了,死有余辜。但是……安安那孩子,毕竟是她生的。现在她死了,孩子还那么小……你,打算以后怎么跟孩子说?”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赵山河内心那被层层冰封的角落。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碎裂了一下。
“告诉她真相。”赵山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在她至少了解世界之前,告诉她,她的母亲做出了选择,并承担了后果。在这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代价是什么。”
“可那太残酷了!她才那么小!”查梁一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正因为她小,才需要尽早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赵山河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而且她是我赵山河的女儿,真实一点不好吗?难道非要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让她活在虚假的温情里,直到某一天被现实的獠牙撕碎吗?就像白慕婉一样,永远活在自己编织的幻梦里,最终害人害己!”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砸在查梁一的心上。
查梁一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明白赵山河是对的,毕竟这个道理他早就明白了,但这个“对”的背后,是如此的冰冷,或许是身边已经有了林书薇,他尽然也变得柔软起来。
“那……秦琉璃呢?”查梁一换了个话题,试图缓和气氛,“她这次算是立了大功,要不是她最后关头……安安恐怕就……而且她自己也九死一生。老爷子把她和那个……云姑,一起接回老宅,是什么意思?”
“论功行赏,同时加以制衡。”赵山河走回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琉璃的身份已经暴露,不适合再执行潜伏任务。老爷子把她放在身边,是保护。而秦苏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算计:“一个满怀仇恨、能力出众、且对‘星核’和相关各方极为了解的女人,放在眼皮底下,远比让她流落在外成为不确定因素要安全。而且,有福伯和琉璃这层关系在..........”
“她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伤敌;用不好,也会伤己。我觉得这次,我家老爷子这是在玩火。”
“那你打算怎么安置琉璃?总不能一直让她待在老宅吧?”
“‘星核’二期,‘深蓝’项目需要一个新的安全主管。”赵山河淡淡道,“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我们面对的黑暗,也没有人比她更有动力去守护这个项目。”
查梁一愕然:“你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她?你不怕她因为秦苏云的事情……”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赵山河打断他,“而且,这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束缚?将她的利益与‘星核’,与赵家更深度捆绑。她若忠心,这便是她最好的归宿和舞台;她若有异心……”
赵山河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寒意说明了一切。
信任与怀疑,赏赐与枷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查梁一看着赵山河,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眼前的赵山河,比他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也都要……可怕。
就在这时,赵山河的私人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来自南城老宅的加密信息,发信人代号——蜂后(秦琉璃)。
信息内容很短:“已安抵,伤无碍。云姑情绪不稳,老爷子安排福伯与其同住。‘”
赵山河看着这条信息,手指在回复键上停顿了片刻。
他能想象到秦琉璃此刻所处的环境,失而复得却充满怨毒的母亲,她自身还带着伤,此刻心中恐怕也是波澜起伏。
但他回复的信息却同样简洁冰冷:“悉,一周后,来燕京。”
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丝关切,只有公事公办。
他将人性中最后一丝可能的柔软,也彻底剥离了出去。
放下手机,赵山河连接与王顶光的视频,下达了新的指令:“顶光,启动‘镜像’计划。以‘星核’二期为基础,构建一个完全独立的、仅有核心几人知晓的虚拟研究框架,所有数据流向、人员配置、甚至资金往来,都要与真实的‘深蓝’项目形成镜像对称。一旦我们确认‘基金会’或‘墨提斯’的渗透路径,就将他们引入这个‘镜像’之中。”
“明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王顶光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这是一种技术层面上的极致阴谋。
查梁一看着赵山河在短短时间内,接连布下资本陷阱、人事枷锁、技术迷阵,每一步都精准、冷酷,且环环相扣。
他仿佛看到一张巨大而黑暗的网,正在以赵山河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无声地蔓延开来。
“山河,你……”查梁一欲言又止。
赵山河抬起头,看向他,那双眼睛在灯光下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梁一,我们走的这条路,没有回头箭。要么踩着敌人的尸体登上王座,要么就成为他们脚下的累累白骨。感情用事,是我们最奢侈也最致命的弱点。”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白慕婉最终尸检报告的摘要,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其扔进了碎纸机。
“从今天起,忘记不必要的同情和犹豫。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赢。”
碎纸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将过去的痕迹吞噬殆尽。
办公室里,只剩下赵山河冰冷而坚定的身影,人性的砝码,在生存与权力的天平上,轻如鸿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