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温暖的灯光和淡淡的、熟悉的檀香气息。
“铁锤”在门口停下脚步,对福伯和秦苏云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自己进去,随后便如同门神般肃立在一旁,隔绝了内外。
秦苏云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推开了茶室那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茶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陈设古朴,紫檀木的茶台泛着幽光,墙壁上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赵泰安,背对着门口,面向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他手里依旧捻动着那串油光乌亮的佛珠,动作缓慢而恒定,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空气中,除了檀香,还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郁醇厚的茶香。
红泥小炉上的水壶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旁边的茶海上,一套精美的紫砂茶具已经温烫完毕,两只品茗杯相对而放,杯中已然斟入了七分满的、色泽橙红透亮的茶汤。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寻常。
仿佛这只是主人清晨一次普通的独酌,等待着一位久别重逢的故友。
但这平静之下,却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暗流。
秦苏云站在门口,看着那个背影,胸膛剧烈起伏,积攒了半生的恨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她体内奔涌冲撞。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上去,用指甲,用牙齿,将这个毁了她一生的老东西撕碎!
福伯紧随其后进入茶室,顺手轻轻带上了门。他站在秦苏云侧后方,看着老爷子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知道,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会面。
终于,赵泰安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上半身。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浑身紧绷、眼神怨毒的秦苏云,最后落在了福伯身上,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确认他的伤势,又像是在无声地询问。
然后,他抬起那只没有捻动佛珠的手,指了指茶海对面空着的那个位置,对秦苏云开口,声音苍老而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秦苏云,你这个丫头,来.......坐。尝尝这泡老枞水仙,火候刚好。”
那语气,那姿态,仿佛她今天只是串个门,喝杯茶。
这种无视了几十年光阴、无视了血海深仇的平淡态度,像是一桶油,狠狠浇在了秦苏云燃烧的怒火上!
“赵泰安!”她几乎是嘶吼出这个名字,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少在这里假惺惺!你把我‘请’回来,想干什么?!关起来?杀了?还是像当年一样,再制造一场‘意外’?!”
赵泰安面对她的滔天恨意,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茶,轻轻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然后才缓缓放下。
“这么多年了,脾气还是这么冲。”他淡淡地说着,目光再次转向秦苏云,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当年的事,孰是孰非,现在争论已无意义。你恨我,恨胡福,恨赵家,我都知道。”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寂静的茶室里格外清晰。
“但我今天让你来,不是来听你骂街,也不是来跟你算旧账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是为了那个孩子,琉璃。也是为了……给你们这段纠缠了三十年的孽缘,一个彻底了断的机会。”
秦苏云瞳孔微缩,死死盯着他:“了断?你想怎么了断?”
赵泰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福伯:“胡福,你也坐。”
福伯依言,默默地在靠近门口的一张凳子上坐下,他知道,自己现在更多是一个见证者。
赵泰安重新看向秦苏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如同终于出鞘的古剑:“苏云丫头,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带着满腔恨意活着,最终毁灭的,只会是你自己,还有你在乎的人。琉璃那丫头,还有坐在那边的那个老家伙……。”
“你闭嘴!你没资格提我的女儿!”秦苏云厉声打断。
“我有资格。”赵泰安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因为我现在掌控着他们父女的命运,也掌控着你的命运!”
茶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赵泰安缓缓站起身,走到秦苏云面前,他虽然苍老,但身形依旧挺拔,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放下仇恨,留在赵家。我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相对自由的身份,让你可以陪着琉璃。甚至……可以帮你抹去‘灰鸢’的一切痕迹。”
“第二,”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你可以继续抱着你的恨意。但我保证,我会把你交给某些对你脑子里那些‘情报’非常感兴趣的‘朋友’,他们的手段,我想你很清楚。而赵家,会是你永生无法撼动的敌人。”
赤裸裸的威胁!毫不掩饰的掌控!
秦苏云看着赵泰安那双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睛,浑身冰冷。
她知道,这个老狐狸说得出,就绝对做得到!他这是在用她自身的生死,来逼迫她屈服!
留下,意味着向仇人低头,意味着放弃半生的执念。离开(或者说,被交给其他人),则意味着在无尽的折磨中死去。
这是一个残酷到极致的选择题。
秦苏云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
她看着眼前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人,看着旁边沉默不语、满脸愧疚的福伯,再看看这间充满了压抑和掌控气息的茶室……
她突然仰起头,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冷笑,笑声在茶室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赵泰安……你果然……还是这么狠……”
笑声戛然而止。
她死死地盯着赵泰安,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却又带着一种深深的、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
茶香依旧袅袅,但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选择在你,苏云丫头........当然等你选完,我会帮你解开心中荆棘!”赵泰安的话是对秦苏云说的,但是福伯看的明白,老爷子的眼睛却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