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公布第四天。
张勤家楼下,变成了一座围城。
华大招生办的两个老师占据左侧,文大招生办的三个老师霸着右侧。
双方如两军对垒,剑拔弩张。
整个省城谁不知道,他们守株待兔等的是住在房子里面的那个神童——全省理科状元张勤。
四辆自行车疾驰而来,李向阳在最前面按着车铃,护着身后的赵亚男。
刹车声刺耳。
“借过!都让让!我们是来找张勤的!”
华大的金丝眼镜老师眼尖,一个箭步拦住李向阳:“同学!你们是张勤的同学对吧?快帮我们劝劝她!”
他激动得唾沫横飞,眼镜都快掉了:“校长亲自批示!本硕博连读!专业随便挑!还有每月二十块生活补贴!这待遇,全国找不出第二个!”
“滚蛋!”文大的中年女教师挤过来,直接推开金丝眼镜,“学理的就不能有人文情怀?我们文学院泰斗指名要收她做关门弟子!千年难遇的好苗子!错过了你们后悔一辈子!”
两拨人越吵越凶,围观群众越聚越多。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童啊?”
“听说化学项目直接改写了教科书!”
“我儿子要是有她一半聪明就好了…”
李向阳四人对视一眼,眼中全是看戏的无奈。这场面,比菜市场大妈抢白菜还激烈。
好不容易挤上二楼,房门虚掩。
张勤穿着宽松旧t恤,坐在小马扎上给两岁的堂弟削苹果。
楼下那场惊动全省的“抢人大战”,仿佛与她毫无关系。
小堂弟咯咯直笑,伸着小手要苹果。
“你倒清闲。”赵亚男没好气地说道,“楼下都快打起来了,你还有心思带孩子。这是什么神仙心态?”
“让他们吵。”张勤笑眯眯地把苹果片喂进堂弟嘴里,“正好给省城增添点烟火气。反正最后决定权在我。”
李向阳拉了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说正事。你到底怎么想的?准备报哪里?我们都快被这些招生老师烦死了。昨天文大那个还堵到我家门口。”
张勤抬头,环视这群最熟悉的战友。
“明天。”她轻描淡写,“明天给他们答案。”
停顿片刻,又补充:“今天别走了,晚上留下吃饭。把叔叔阿姨们都叫来,我爸妈也在,大家热闹热闹。有些话,该说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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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张勤家前所未有的热闹。
李向阳他们的父母几乎前后脚到达,每人手里都提着沉甸甸的东西。
“小勤啊!这是托人从乡下收的土鸡蛋!专门给你补身体的!”李向阳的母亲生怕自己带少了。
“我们家自制腊肉!城里买不到的!”赵亚男的父亲递过来一个油纸包,那香味隔着纸都能闻到。
“还有麦乳精!专门给你买的!”冯春兰的母亲生怕落后,这年头麦乳精可是稀罕货。
李凤萍和林文静手忙脚乱接东西,嘴里不停说着客气话。
“客气什么!”李向阳的父亲搓着手,声音哽咽,“我们全家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要不是小勤带着向阳,那小子哪能给祖宗争这么大光!现在回村里人见了我都得竖大拇指!”
“对对对!”赵亚男的母亲激动地拉着林文静的手,“我们家亚男以前就是个死读书的丫头,现在跟着小勤,眼界格局全变了!连我们当父母的都得听她的建议!”
家长们感激张勤,不只是因为成绩,更因为她让孩子活成了有理想、有担当的人。
饭桌上气氛热烈到极点。
张建军和几个父亲喝着酒吹牛,畅想孩子们的光明未来。
林文静和母亲们不断给孩子夹菜,脸上藏不住骄傲。
看着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张勤放下筷子。
“啪!”
清脆的声音在喧闹的饭桌上格外突出,所有人瞬间安静,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
“叔叔阿姨,我直接告诉大家吧。”
张勤环视全桌,“华大和文大,都是国内最好的学校。能进去是所有学生的梦想。全国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
她停顿了一下。
“可是,我不会去。”
“什么?!”李向阳父亲的酒杯差点掉了,酒水溅了一桌子,“为什么啊小勤?这么好的学校…你咋想的?”
“疯了吧?拒绝华大?”
“那可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啊!”
其他家长也议论声四起,所有人都震惊得合不拢嘴。
张勤等他们安静下来,才慢慢开口:
“因为那里不是我们的战场。”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种让人不得不安静下来的力量。
“我查过资料。华大去年毕业的理科生,百分之六十选择出国深造。其中回国的,不到百分之十。”
“文大的数据更惨。那些拿着国家奖学金培养出来的尖子生,毕业后直奔美、欧洲,再也不回来了。”
李向阳的母亲脸色变了:“你是说…那些学生都不回来了?”
“不回来建设祖国了?”赵亚男父亲也愣住了。
张勤点点头。
“出国不是不好,国家需要我们走出去学习先进技术。可现在有种风气叫以出国为荣。有些老师毕生骄傲就是学生能留在美丽国,能拿绿卡。他们觉得那才叫成功。”
她的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我不觉得。我们这几年拼命搞研究,开发新技术,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让这个国家强大起来,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的研究关系国家未来命脉。我无法想象有一天,我身边的同学、战友,会为了外国国籍、几千美金,把我们的科研成果当投名状卖给别人。”
“我不敢赌,也赌不起。这个国家,赌不起。”
在座家长都是最普通的华国人。
他们或许不懂大道理,但懂什么叫“忠诚”,什么叫“背叛”。
李向阳父亲猛地一拍桌子,把所有人吓一跳:
“那…那咱不去了!”他的脸涨得通红,“要是那地方教出来的是白眼狼,咱不去!考多少分都不去!”
“对!不去!”
“咱不能把孩子送到那样的染缸里!”
“小勤说得对!这出国镀金有什么用?最后还要留下给那些豺狼打工!”
家长们群情激愤,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李向阳和赵亚男几人对视,眼中全是理所当然的坚定。
只要是张勤的决定,就必然有她的道理。
“那你们去哪?”赵亚男母亲担忧地问,“总得有个好大学上吧?”
张勤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出四个字:
“北方工业大学。”
陌生的名字在华大文大光环下显得黯淡无光。
“那是什么学校?没怎么听过啊。”家长们议论纷纷,脸上写满困惑。
张勤站了起来,走到墙边挂着的中国地图前,指着北方的位置:
“那里没有花里胡哨的光环,没有诺贝尔奖得主,没有文学大师。”
“可我们国家一半重工业骨干、一半国防工业总工程师都从那里走出来。两弹一星的功臣里,有十三个是那里毕业的。”
“华大文大或许能教我们仰望星空,但北方工业大学教我们脚踏实地。那里培养的不是精致利己主义者,而是国家建设者和工程师。那里的学生,毕业后百分之九十留在国内,投身到最需要的地方去。”
她转身看着伙伴们。
“但我必须提醒你们,那里很苦。从南到北几千公里,冬天零下三十多度,出门能冻掉鼻子。你们从小在南方长大,可能适应不了那种苦。现在,你们可以重新选择。”
短暂的沉默后。
李向阳第一个笑了。
“我还以为多大事呢。我们连星火计划希望计划的地狱训练都扛过来了,还怕这点苦?”
“就是!”冯春兰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只要能在一起搞研究,吃窝头都香。”
“我的战场,就是实验室。实验室在哪,我就在哪。”吕为民言简意赅。
赵亚男挽住张勤的胳膊:
“你去哪,我们就去哪。别想甩掉我们。这辈子都别想。”
他们的选择,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看着这群孩子,在场的父母们,眼眶都湿了。
第二天上午。
张勤家的楼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什么?!拒绝了?!全都拒绝了?!”华大的老师声音顿时尖锐起来,“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满分状元拒绝华大?你们是不是疯了?!”
文大的中年女教师也彻底崩溃了,声音都变了调:“理科前五名全部拒绝?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当他们得知答案是“北方工业大学”时,现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然后,爆发出更加疯狂的咆哮:
“北工大?那个学校?哪里比得上我们华大!”
“你们是不是被洗脑了?!这是在糟蹋人才!是犯罪!”
围观群众越聚越多,指指点点:
“这些孩子怎么想的?”
“放着好学校不去,去什么北工大?”
“年轻人啊,太冲动了…”
当天下午,省教育厅的电话就打到了张勤家里,副厅长要亲自和张勤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