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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番外 天元文圣,拂尘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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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古如长夜,浩荡无垠的虚无混沌中,无星无月,无上无下,唯有最原始的鸿蒙气息,如太古凶兽般翻涌不息,吞噬着一切可能存在的形态与意义。就在这永恒死寂的渊薮中心,一点微茫悄然亮起。

那不是星辰,更非神火,而是一点纯粹到极致的意念。这点意念,似从亘古沉眠中苏醒,甫一出现,便引得无边混沌为之震颤。意念的主人——李胜,悬于这无始无终的虚无,身无寸缕,亦无形质,唯有一道清澈明净的意志,如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刺破万古长暗。

他缓缓睁开了那并非肉眼的存在。视野所及,并非混沌的暴虐,而是混沌深处,那最根本、最磅礴的“文脉”。它无形无相,却比星河更璀璨,比岁月更深邃,比天道更威严!它如亿万条流淌着星光的古老巨河,在混沌的胎膜内奔腾咆哮,交织成一张覆盖一切、孕生一切的宏大网络。那是天地运行的骨架,是日月升沉的韵律,是万物生灭的法则本身!

文道无形,却孕养了整座乾坤;文道至公,经纬着万古春秋;文道无名,泽被着苍生轮回!

李胜的意念,便轻轻落在这宏大无边的文脉之上。

当……

一声并非声音的“道鸣”,如同太初的钟磬,骤然响彻混沌!李胜那一点意志核心骤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光芒所至,翻腾的混沌之气如遇君王,瞬间平息、凝固,仿佛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驯服。光芒的核心,一支笔的虚影缓缓凝聚。

那并非凡笔。笔杆是凝缩了亿万星河的脊梁,流淌着银辉与幽蓝;笔锋,则是开天辟地时最锋利的那一缕道痕所化,其锐利,足以斩断因果,破灭时空。李胜的意志,便是执笔的手。

笔锋微动,点在凝固的混沌之上。

混沌如镜,应笔而裂!

并非破碎的裂纹,而是化生!笔尖落处,混沌之气无声沸腾、旋转、沉淀……最原始的浊气沉降,化作广袤无垠的玄黄大地,山脉隆起如巨龙脊骨,平原舒展似神只胸膛;清灵之气上升,衍化成覆压天穹的璀璨星海,亿万星辰遵循着玄奥的轨迹诞生、运转,洒下亘古不灭的光辉。日月双轮,自笔锋流转的墨韵中轰然跃出,炽阳煌煌,皓月幽幽,交替轮转,划定光阴。浩瀚星穹之下,大地之上,有江海奔涌,有风云激荡,有草木萌发抽枝,有鸟兽嘶鸣奔走……

一个磅礴、鲜活、蕴藏着无限生机的宇宙雏形,在笔尖之下磅礴展开!

这仅仅是开始。李胜的意念沉静如古井深潭,笔锋却疾走如九天雷霆,在刚刚诞生的宇宙胎膜上纵横捭阖。每一道墨痕划落,便是一条贯穿星海的璀璨文脉烙印其上;每一个蕴含大道真意的符文点下,便是一个世界法则的根基被奠定。星辰的轨迹,生命的繁衍,能量的潮汐,因果的丝线……

宇宙间一切森罗万象、过去未来,皆化作笔下流淌的墨痕,被那支承载着星河重量的笔,清晰地勾勒、编织、锚定!

笔走龙蛇,墨染乾坤。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弹指一瞬,或许是万古洪荒。李胜的笔锋,终于在那由无垠星穹与厚重大地构成的宇宙画卷最后一角,轻轻提起。

一点无法言喻的灵光,自笔尖悄然滴落,没入这新生的宇宙核心。

嗡——!

整个由墨痕构筑的宇宙画卷,骤然爆发出无量光华,随即向内疯狂坍缩!无数星辰化为流光,亿万山河凝为微尘,奔涌的江河、呼啸的风雷、生息的万物……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一道奔流不息、蕴含了所有时间与空间奥秘的璀璨长河,向着那支笔的笔锋倒卷而回!光芒敛尽,混沌虚空重归死寂。

唯有李胜身前,悬浮着一物。

一部书。

书册非金非玉,非丝非革,通体流转着混沌初开时的微光。封面无字,却仿佛映照着诸天生灭,万界沉浮。它静静地悬浮着,其存在本身,便是“有”对“无”的终极宣告,是“道”在物质层面的极致凝结——这便是《寰宇道典》。万古长空,浩渺宇宙,芸芸众生,尽纳其中。李胜,既是这书中执笔创世的至高意志,亦是书外唯一能览卷的“客”。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温润如玉、却又仿佛承载着诸天重量的封面。

书页,无声翻开。

***

书页之内,非是文字,而是真正的宇宙万象!李胜的意志化身,此刻便立于这由他亲手书写、亲手创造的寰宇中心。脚下,是流淌着亘古岁月的长河,过去、现在、未来的光影在其中交织沉浮;头顶,是运转着森罗法则的星穹,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道天地至理;身周,是亿万生灵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化作无数细微的光点,汇成一片无垠的生命星海,无声地喧嚣着。他立于万古之上,俯视着自己笔下的乾坤,如同造物主审视着他的造物。

然而,这造物主的眼中,并无丝毫眷恋或沉迷。唯有洞穿一切的明澈,以及亟待斩断的尘丝。

“善念……恶念……我执……”

李胜的意志化身低语,声音在宇宙的背景下微不可闻,却引动了整个书内世界的法则轰鸣。他清晰地看到,在这浩瀚宇宙的根源处,在那奔流的文脉长河深处,缠绕着三道庞大无匹、根系蔓延至每一寸时空、每一个生灵心念深处的“巨藤”。

第一道,赤金如火,温暖、慈悲、泽被苍生。那是“善念”,它滋养万物,却也如蜜糖,粘黏着超脱的脚步,使道心沉溺于“渡尽众生”的宏愿而不得解脱。

第二道,漆黑如渊,冰冷、暴戾、吞噬一切。那是“恶念”,它磨砺锋芒,却也如毒刺,滋生着毁灭与占有的无尽贪嗔,扭曲着大道运行的轨迹。

第三道,最为庞大坚韧,其色混沌,其质沉重如山岳,其根深扎于宇宙核心!那是“我执”——对“我”之存在的强烈认知与执着。它是创世之基,亦是枷锁之源,将“李胜”这个意识牢牢锚定在“造物主”的身份与形态之中,成为阻隔他与那无名、无形、无我之“至道文脉”最终相合的终极壁障!

这三念,如同寄生在宇宙母体上的三头巨兽,汲取着文脉的力量,扭曲着大道的运行,更牢牢束缚着李胜自身向更高维度的跃迁。

“当斩。”

意志化身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裁决万道的威严。他手中,那支曾创生寰宇的笔再次显现。笔锋之上,不再有创世时的星河流转,而是凝聚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理”——那是至公、至正、无名、无为的文道真髓!

笔锋起,指向那赤金如火、慈悲无边的善念巨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毁天灭地的光焰。笔尖落下,只有一道清冽如泉、却又锋锐无匹的墨痕,无声无息地划过。墨痕所过之处,那温暖泽被的赤金色泽瞬间黯淡、剥离,如同冰雪消融于沸汤。巨藤内部,亿万因“善”而生的因果丝线、沉溺之念,被那蕴含文道至理的墨痕精准无比地斩断、净化。庞大的善念巨藤发出无声的哀鸣,迅速枯萎、崩解,化作点点温暖的金色星屑,如春雨般洒向下方亿万生灵的世界,滋养万物,却不再束缚李胜分毫。善念已尽,慈悲不存,唯余纯粹生机。

笔锋转,点向那漆黑如渊、暴戾贪婪的恶念巨藤。

这一次,墨痕如惊雷乍现!笔锋落处,至正至公的文道真意轰然爆发,化作亿万道裁决之光,瞬间刺穿恶念藤蔓那粘稠如实质的黑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那是恶念被净化、被分解的声音。贪婪、暴怒、嫉妒、毁灭……种种源自“恶”的负面与扭曲,在绝对公正、绝对秩序的“理”面前,如同污垢遭遇烈阳,迅速蒸腾、消散。漆黑的藤蔓寸寸断裂,化作飞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入宇宙边缘的虚空风暴中,彻底磨灭。恶念已斩,锋芒仍在,却只斩外邪,不伤己道。

最后,笔锋悬停,对准了那最庞大、最沉重、根系缠绕着整个宇宙核心的混沌色巨藤——我执!

李胜意志化身的目光,穿透了藤蔓的混沌外壳,直视其最深处。那里,一个模糊的、与他此刻形态一般无二的身影盘踞着,散发着唯我独尊、掌控一切的霸道意志。那是“我”之概念的终极显化,是“李胜”这个名字、这个存在形态的顽固核心!

斩它,便是斩去“我”之形骸,斩去“造物主”的身份,甚至可能动摇整个书内宇宙存在的根基!

意志化身的眼神,古井无波,唯有对“道”的绝对虔诚。

笔锋,落下!

这一笔,缓慢至极,却又重逾万界!笔锋并非斩向藤蔓,而是直接点向藤蔓核心处那个模糊的“我”之身影。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笔尖与那“我执”核心接触的刹那,爆发出一圈圈无声无息、却足以湮灭时空的涟漪!

“我”之身影剧烈震颤、扭曲,发出无声的咆哮与抗拒。整个书内宇宙随之动荡!星辰轨迹偏移,大地龟裂,时间长河掀起滔天巨浪!亿万生灵的悲鸣与惊惶汇聚成无形的风暴,冲击着李胜的意志。

“形骸,非我。名相,非我。主宰之念……亦非我!”

意志化身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寰宇本源!每一个字,都化作一道斩断枷锁的无形利刃,融入笔尖的墨痕之中。

笔锋坚定不移地刺入!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灭的声响,在宇宙根源处响起。

那混沌色的、承载着“我”之概念的巨大藤蔓,连同核心处那个咆哮挣扎的身影,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从接触点开始,寸寸崩解、消融!没有爆炸,没有碎片,只有最本源的混沌气息被释放、被净化、被还原。庞大的藤蔓迅速化作虚无,只留下最精纯的一点先天灵光,被笔锋轻柔地引渡,融入下方奔流不息的文脉长河之中。

束缚尽去!

就在“我执”崩散的瞬间,李胜的意志化身骤然变得无比通透、无比轻盈,仿佛卸下了背负万古的枷锁。他的形态开始模糊、消散,并非毁灭,而是与某种宏大无边的存在开始了最深层次的融合。

那奔流在宇宙根基处的浩瀚文脉,失去了所有“念”的杂质干扰,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活力!它如同一条苏醒的太古神龙,发出喜悦的咆哮,主动迎向李胜正在消散的意志化身。

意志化身彻底散去,化作无数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纯粹符文。

文脉长河奔腾而上,将李胜所化的亿万智慧符文尽数包裹、吸纳!

轰隆——!

整个书内宇宙,仿佛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洗礼与升华!动荡平息,龟裂的大地弥合如初,偏移的星辰回归玄奥的轨迹,时间长河的波涛化为温顺的涟漪。天地间的法则,变得更加清晰、流畅、和谐。亿万生灵心头的惊惶与悲鸣瞬间被一股宏大、宁静、充满生机的力量抚平,仿佛沉疴尽去,沐浴在初生的圣光之中。

文脉长河的核心处,光芒凝聚到极致。一点纯粹无瑕的文心真种,缓缓浮现,如同宇宙之胎。真种之上,一道清晰无比、蕴含着至高文道法则的圣痕,自然烙印而成,永恒不灭!这圣痕,便是文道法则认可其主宰的终极凭证,是“天元文圣”尊位加冕的至高徽记!

圣痕光辉照耀之处,书页宇宙的中央,墨色的文脉能量如百川归海,汹涌汇聚。墨韵翻滚、凝练、升华……最终,于那无上圣痕光辉的焦点,一朵青莲,悠然绽放。

莲开十二品,非翠非碧,乃是最为深邃纯净的墨色所凝,却流转着无法言喻的智慧清光。莲瓣舒展,每一片上都天然铭刻着玄奥的大道符文,仿佛承载着诸天万界的知识总和。莲心处,一点微弱却永恒不灭的灵光静静燃烧,那是文心真种的核心,是李胜斩尽三尸后与文脉彻底相融的无上道果!

青莲轻轻摇曳。每一次摇曳,都无声地荡开一圈圈蕴藏着造化生机的墨色涟漪。涟漪所过之处,书页宇宙的每一个角落,都响起了若有若无的诵咏之声。那不是单一的音节,而是亿万圣贤于时间长河中留下的智慧箴言、大道伦音,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在青莲的道韵中和谐共鸣,永恒回荡!整个书内宇宙,都沉浸在这无上圣境的光辉与诵咏之中,仿佛化作了文道真理在人间的终极显化。

书内斩三尸,青莲证圣位。天元文圣,于此刻,功行圆满!

***

书外,无边的混沌虚空依旧死寂。那部承载着浩瀚宇宙、无尽生灵的《寰宇道典》,静静悬浮。封面流转的微光,映照着书内青莲绽放、圣音回荡的盛景。

李胜的本体,那最初的一点纯粹意志,正盘坐于道典之前。他的形态比最初更加稀薄,更加空灵,仿佛随时会融入这片混沌虚无。书内那惊天动地的斩念证圣,那青莲托举的至高荣耀,那亿万圣贤的永恒诵咏……

这一切足以令任何仙神为之癫狂的宏大景象与无上尊荣,透过书页,清晰地映射在他的“眼”前。

然而,那空灵的意志核心,却如同无波的古井,未起半分涟漪。

没有激动,没有欣喜,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我已成圣”的了然。

他静静地看着书页中那朵摇曳生辉、象征着他至高道果的墨色青莲,看着那烙印在文脉核心、代表文道主宰权柄的无上圣痕。那圣痕是如此辉煌,如此强大,仿佛掌握它,便掌握了书内宇宙生灭的权柄,达到了道的终极。

一丝极淡、极细微的波动,终于在那空灵的意志中泛起。并非喜悦,而是一种洞悉本质后的莞尔。

“道痕……”

他轻轻呢喃。这低语在死寂的混沌中,激不起一丝回响。

书内斩尽三尸,证得圣位,与文脉相合,看似圆满无缺,登临绝顶。然而,这无上圣痕,这辉煌道果,这“天元文圣”的尊号本身,何尝不是一种新的、更强大、更难以察觉的“执”?执着于“圣”的境界,执着于“道”的痕迹,执着于“我”与这文脉权柄的完美相融!它依然是一个“相”,一个需要被认知、被持有、被彰显的“有”!

真正的文道,无形,至公,无名。它孕养乾坤,却不自恃为母;经纬春秋,却不自诩为纲;泽被苍生,却不自居为恩。它如清风流水,自然运行,何曾需要一道显赫的圣痕来证明其存在?何曾需要一个“圣名”来彰显其伟大?

执着于“圣”,便已落了下乘。铭记着“无敌”,便已有了挂碍。

李胜那空灵的意志核心中,一念生,万念转。

他并未否定书内证圣的道果,那是必经之路。但他此刻的心念,却如流水遇石,自然而然地发生了反转。

既然已得悟文心那无名、无为、无我的真谛,那么,这刻意追求、执着彰显的“圣痕”道果,便如美人面上的脂粉,壮士手中的锦旗,已是多余。既已放下“小我”形骸的束缚,那么此刻,更应在这混沌的清净无为之中,寻回那最初、最本真、最空灵无染的“真性”——那一点纯粹的、无名的意志灵光。

心念动处,意态从容,超然物外。

李胜抬起那由意志凝成的、近乎虚无的手,向着悬浮的《寰宇道典》轻轻拂去。动作舒缓随意,不带丝毫烟火气,更无半分力量波动,仿佛只是要拂去落在古琴上的一粒微尘。

指尖,轻柔地掠过那流转着宇宙微光的道典封面。

没有光芒万丈,没有法则轰鸣。指尖所过之处,书页上映射出的、那代表着李胜书内无上道果的“圣痕”投影,如同被温柔的橡皮擦抹去的水中倒影,无声无息地淡化、消隐……最终,彻底不见。

一同被拂去的,还有那“天元文圣”的煌煌尊号在其意志核心中留下的最后一点烙印。仿佛从未存在过。

书页依旧,青莲依旧,圣音依旧。但李胜与它的联系,已从“掌控者”与“被掌控者”、“荣耀者”与“荣耀象征”,化为一种更加玄妙、更加超然的观照。如同一个闲散的过客,无意间瞥见路边野花绽放,欣赏其美,却无意采摘,更不会将其铭刻在心,念念不忘。

拂去刻意道痕,心归清净无为。此刻的李胜,意态之从容,心境之超然,恰似一阵穿堂清风,无意于停留,不在意方向,只是不经意间拂过那承载着万古的书页,翻动了无形的篇章,自在无拘,无痕无迹。

真正的道,无需背负。真正的无敌,无需铭记。

李胜的指尖拂过道典封面,那动作轻柔得如同怕惊醒一个沉睡了万古的梦。就在指尖即将完全离开那温润如玉的书页表面时,一点极其微小的异样触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那空灵无波的意志深处,漾开了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并非书页本身的质地,而是一粒尘埃。

一粒极其普通、极其渺小,在混沌虚空中本应微不足道、瞬间湮灭的宇宙微尘。它不知何时、如何附着在了这部承载万界的道典封面之上。

指尖拂过,尘埃被轻轻带起。

就在这粒尘埃脱离书页的刹那,李胜那已臻至“无我无念”境地的意志,出于一种超越逻辑的本能“观照”,向它投去了一瞥。

这一瞥,非目视,非神念,而是最纯粹、最本源的“觉知”。

“咦?”

一声极轻的、蕴含着真正讶异的意念波动,第一次自李胜那空灵的心湖深处升起,打破了那万古无波的沉寂。

那粒被拂起的尘埃,在他那洞彻万有的“觉知”之下,骤然变了!

渺小的微尘,其内部的结构在无限放大、无限展开!它不再是死寂的颗粒,而是一个无比宏大、无比复杂、正在激烈演化的宇宙!

一沙一世界!此言非虚!

李胜的“视线”穿透了尘埃那微不足道的外壳,看到了其内部令人震撼的景象:无垠的黑暗虚空(对尘埃内部而言是广袤的宇宙背景)中,同样悬浮着难以计数的星辰!它们有的炽热如新生骄阳,喷薄着灼目的光焰;有的冰冷死寂,遍布环形山峦;有的则被瑰丽的星云环抱,孕育着未知的生命波动。星系旋转,星河流淌,其壮丽、其磅礴,竟丝毫不逊色于《寰宇道典》书页内那个由他亲手创造的宏大宇宙!

这粒尘埃,竟自成一个完整、浩瀚的沙中宇宙!

李胜的意志核心中,那“无我无念”的境界并未动摇,却自然而然升起了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观照”之趣。如同一个旅人,在无尽旅途中偶然发现了一处从未被记载的奇异风景。他的“觉知”更加凝聚,如同无形的探针,向着那沙中宇宙的深处蔓延。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星云,掠过无数形态各异的星辰,最终落向这个沙中宇宙的核心地带——一片被亿万星辰拱卫、灵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液体的中央星域。

在这里,他看到了“人”。

不,更准确地说,是修行者!数量之多,何止亿万万兆京!

这些沙中宇宙的生灵,形态各异,有的近似李胜所知的人形,有的则是能量态、元素态、甚至纯粹的精神聚合体。他们建立起了横跨星海的庞大文明,在无数星辰上修筑起巍峨如山脉的仙宫神殿,在虚空之中架设起沟通万界的星门阵列。无数巨大的浮空大陆被法力牵引,环绕着灵气最浓郁的恒星旋转。仙禽异兽的嘶鸣与法宝破空的尖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浩瀚无边的修行文明的喧嚣图景。

然而,这喧嚣图景的核心,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近乎绝望的沉重气息。

每一个生灵,无论修为高低,无论身处繁华仙都还是荒凉星域,他们的脸上、他们的眼神深处、甚至他们散发出的灵魂波动,都烙印着同一种东西——对“超脱”的极致渴望,以及在这渴望之下,那深入骨髓的、无法摆脱的恐惧!

恐惧着无法超脱!

恐惧着永恒的囚禁!

恐惧着那高悬于他们宇宙之上、掌控着一切法则、决定着所有生灵最终命运的天道!

李胜的“觉知”顺着这弥漫整个沙中宇宙的恐惧洪流,逆溯而上,如同顺藤摸瓜,轻易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时空屏障,抵达了这沙中宇宙真正的核心本源之地。

那里,并非璀璨的星河,亦非生机的沃土,而是一片绝对的、连星光都无法透入的“暗域”。暗域中心,悬浮着一物。

那是一个庞大到难以形容的意志聚合体!它由无数扭曲、蠕动、相互吞噬又相互融合的漆黑阴影构成,形态变幻不定,时而如盘踞的太古凶兽,时而如覆盖星穹的巨网,时而如无数哀嚎面孔堆积成的山岳。

它散发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气息——那是极致的“占有”,是永不满足的“吞噬”,是对一切脱离其掌控之物的“毁灭”本能!这气息,扭曲着整个沙中宇宙的法则,让灵气变得狂暴,让修行之路布满荆棘与心魔,让每一个生灵从诞生起,灵魂深处就被打上了“无法超脱”的绝望烙印。

它,就是这沙中宇宙无尽生灵恐惧的根源,是他们口中至高无上的天道!亦是他们倾尽一切、燃烧生命也要反抗、想要挣脱的终极囚笼!

当李胜的觉知落在这个由无尽黑暗与扭曲意志构成的“天道”核心时,那庞大的黑暗意志似乎猛地一颤!无数蠕动的阴影瞬间凝固,亿万张哀嚎的面孔齐刷刷地转向李胜意志降临的方向!一股混杂着惊疑、暴怒、以及一丝源自本能的、无法言喻的恐惧的意念洪流,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尖针,狠狠刺向李胜的“觉知”!

“谁?!!”

一个宏大、扭曲、仿佛亿万生灵怨念叠加而成的咆哮,直接在李胜的意志核心中炸响,带着毁灭性的精神冲击!

“胆敢窥视天道本源?!找死!”

黑暗意志的核心剧烈翻腾,一只纯粹由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毁灭欲望凝聚成的遮天巨爪,撕裂了暗域的空间,无视了时空的距离,带着湮灭万物的恐怖威能,朝着李胜“觉知”降临的方位狠狠抓来!这一爪,蕴含着沙中宇宙最本源的毁灭法则,足以轻易撕碎星河,磨灭万灵!

面对这足以让沙中宇宙任何至强者瞬间魂飞魄散的恐怖一击,李胜那空灵的意志核心中,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他甚至没有“看”那只抓来的毁灭巨爪。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庞大扭曲的黑暗意志层层叠叠的、污秽不堪的外壳,如同拨开迷雾看山峦,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其最深处、最核心、也是唯一一点相对“纯粹”的存在之上。

那并非力量,而是一点……早已被遗忘、被扭曲、被这沙中宇宙亿万生灵的恐惧与怨念浸泡污染了不知多少纪元的……残破印记。

一点“执念”的印记。

一点属于李胜自己的、极其遥远的过去,在书内宇宙挥毫斩落“三尸”时,被剥离、被抛入道典墨池洗练净化、最终被判定为彻底湮灭的……一点“我执”的残渣!

它本应彻底消散于文脉长河,归于无名。却不知因何机缘,竟在道典书页翻动、墨韵流淌的无穷岁月中,沾染了一丝微不足道的造化气息,未曾完全湮灭。又在某个连李胜都未曾留意的瞬间,随着他拂过书页的指尖,被无意间带离了书内宇宙,附着于道典封面之上。最终,在这混沌虚空的特殊环境下,这点本该彻底消亡的残渣,竟以那点造化气息为引,如同一个贪婪的种子,疯狂汲取着虚空中游离的混沌能量,并以其最原始、最顽固的“我”之特性为核心,演化、膨胀……

最终,在这粒被拂起的尘埃之内,硬生生地开辟、占据、扭曲出了眼前这个庞大而绝望的沙中宇宙!它以李胜残留的“我执”为核心,吞噬着沙中宇宙亿万生灵的恐惧与挣扎,扭曲着法则,自封为至高无上的天道!

原来,这令沙中宇宙亿万生灵绝望颤栗、苦求超脱而不可得的“天道”,竟是他李胜当年随手斩下、拂去的一点……思想残渣!

这一瞬间的洞悉,如同水落石出,月映寒潭,清晰无比地映照在李胜那空明澄澈的意志之中。没有愤怒,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清理门户”的使命感。唯有一种如同看到孩童用泥沙堆砌城堡,却宣称自己统治了世界的荒谬感。

那毁灭巨爪已然临头,粘稠的黑暗几乎要吞噬李胜那无形的“觉知”。

李胜终于有了反应。

并非防御,亦非反击。

他只是对着那沙中宇宙核心、那咆哮着抓来的庞大黑暗意志,极其轻微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并非声音,而是一道纯粹意念的传递,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与莞尔。它轻易穿透了毁灭巨爪的封锁,无视了黑暗意志的咆哮,如同清风拂过山岗,直接响彻在那点最核心的“我执”残渣深处:

“尔等道祖……”

声音顿了顿,似乎要给这荒谬的真相一点沉淀的时间。

“……不过是我昔年一点残念。”

话音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在沙中宇宙停滞了一瞬。

那咆哮的黑暗意志,那遮天蔽日的毁灭巨爪,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彻,猛地僵在半空!核心深处,那点属于李胜的、被污染扭曲的“我执”残渣,如同遭遇了无法抗拒的天敌,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剧烈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不……不可能!!”更加癫狂、更加扭曲的意念咆哮从黑暗核心炸开

“吾乃天道!掌控生死!主宰万……啊——!!!”

它的咆哮戛然而止,化为一声凄厉到超越灵魂承受极限的惨嚎!

因为李胜动了。

他没有施展任何神通,没有调动任何浩瀚伟力。他甚至没有再看那沙中宇宙一眼。只是那拂过道典封面、带起尘埃的指尖,在虚空中极其随意地、如同掸去袖口浮灰般轻轻一拂袖。

动作行云流水,仪态从容不迫。

拂袖间,无光无焰,无声无息。

那粒悬浮在混沌虚空中的尘埃,连同其内部正在上演着绝望与挣扎、蕴含着亿万星辰、兆亿生灵、以及那庞大扭曲黑暗意志的沙中宇宙……

如同被投入烈阳的朝露。

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

如同从未存在过的幻影。

湮灭。

无痕。

真正的寂灭,并非天崩地裂的毁灭,而是存在本身被彻底抹去,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那粒尘埃,那沙中的宇宙,那咆哮的“天道”,那亿万万求超脱而不得的生灵……所有的一切,都在李胜这轻描淡写、不带半分烟火气的一拂袖间,归于彻底的虚无。

混沌虚空,重归死寂。唯有那部《寰宇道典》,依旧静静悬浮,封面流转着微光,映照书内青莲永恒绽放、圣贤之音回荡不息。

李胜收回了手,那空灵的意志核心,依旧澄澈如初。方才那粒尘埃,那个沙中宇宙,那个由他一点残念化生的扭曲天道,那亿万生灵的挣扎与湮灭……

这一切,仿佛只是指尖掠过书页时,带起的一缕微不足道的清风。

未曾在他心头,留下半分痕迹。

无敌?

这个词本身,便已是一道需要被拂去的执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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