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机打着旋儿钻进道口的老榆树枝桠,叮当叮当的铁皮声却更响了。
杨靖踩着青石板往家走,裤脚沾着晨露,耳尖还留着赵家岭二柱的大嗓门:靖哥你瞅!
咱把破铁盆敲出个《东方红》调儿,保准野猪听了腿肚子转筋!他摸了摸兜里还剩半把的薄荷糖,嘴角往上翘——上回巡夜撞见这几个在草垛子底下打呼噜,现在倒成了守夜专业户,系统面板上集体荣誉感进度条蹭蹭涨,比他卖十箱火柴还喜人。
转过晒谷场,服装厂的木窗棂子透出暖黄灯光。
王念慈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枣儿,从窗缝里飘出来:姐妹们说说,这轮互助标兵谁最该上?杨靖刚要抬脚,就听见小石头娘拔高嗓门:我荐李寡妇!
上月我家小柱子发烧,她连夜帮我缝完三户的棉袄,自个儿娃烧得说胡话都没歇工!
门一声被推开,刘会计抱着工分册子挤出来,脑门儿上的皱纹能夹死蚊子:小杨啊,你说说这理儿——李寡妇上季度出勤少了七天,按红榜规矩不该上榜。杨靖探头往屋里瞧,王念慈正握着小石头娘的手,眼尾弯成月牙:刘叔,工分算的是地里的活计,可人心算的是炕头的情分。
当、当、当——
墙根儿的铜盆被小石头敲得直晃悠,二十来个女工一人攥着颗黄豆,噗噜噗噜往三个瓦罐里投。
李寡妇缩在墙角,蓝布衫洗得发白,却浆得板板正正。
等瓦罐倒出十七颗黄豆时,她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漏了的水瓢。
当晚杨靖巡夜路过李寡妇家,见窗纸上映着个佝偻的影子,正往竹篮里拾掇鸡蛋。
第二天天没亮,他推开评委会的木门,就见竹篮里卧着二十来颗红皮鸡蛋,底下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是李寡妇让识字的娃写的:谢红榜,谢念慈妹子,鸡蛋给评委会补身子。
杨靖!杨靖!
张大山扛着锄头从村西头奔过来,裤腿卷到膝盖,沾着新鲜的泥点子。
刘会计拎着算盘跟在后边,笑得前仰后合:副队长今早天没亮就去修塌方的土路,我问他图啥,他说——
说啥?杨靖憋着笑。
张大山耳尖通红,锄头往地上一杵:我家那混小子连续两月落榜,老张家的脸都让他丢光了!
咱祖上扛过红缨枪,没出过偷懒的!话音刚落,东边传来一声——赵二婶正举着铁锹清排水沟,见杨靖看过来,脖子一梗:咋?
就许老张头修土路,不许我清沟?
杨靖摸着下巴乐,系统提示在眼前跳:集体协作值+30。
他趁机把压箱底的信用成长册搬了出来——青布封面烫着金字,翻开是工分、互助、守约分三栏。
登记那天灯台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小石头娘攥着铅笔直哆嗦:我、我不识字...
婶子,我握着你手写。杨靖蹲下来,指尖搭在她手背,一撇是天,一捺是地,中间这横,是咱屯的人心。小石头娘的手汗把纸都洇湿了,写完王桂兰三个字,她宝贝似的把本子揣进怀里,回家后让儿子念了三遍,夜里又点着油灯描了半宿。
第二天杨靖去串门,见本子压在炕席底下,上面还盖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边角磨得发亮。
可这热乎劲儿还没焐透,刘会计就黑着脸找上门了。
他把茶缸往桌上一墩,茶叶渣子溅到杨靖鞋尖:有人告状,说评委会收了你的好处,给关系户加分!
谁告的?杨靖正往系统里兑新一批毛巾,头都没抬。
赵家老三媳妇,她男人上回没评上守夜能手刘会计压低声音,活像在说什么机密,她说你给李寡妇送鸡蛋,给张大山送面子,就她男人吃哑巴亏。
杨靖突然笑出了声,把兑好的毛巾往桌上一扔:刘叔,咱明儿把评选搬到晒谷场。
每户发三颗黄豆,想投谁就往谁的瓦罐里扔,当场数豆当场公布。
豆子?刘会计瞪圆了眼,那玩意儿圆不溜秋的,数错了咋办?
咋,比工分册还不靠谱?杨靖眨眨眼,您老要是怕数不清,今晚先在家练着——我让小石头给您送三斤黄豆去。
刘会计哼了一声,抓起帽子就走,可路过晒谷场时,杨靖瞅见他背着手往家走,裤兜里鼓囊囊的,估摸着塞了半袋黄豆。
当晚月亮爬上树梢,刘会计家的窗纸上映着三个瓦罐的影子,老头捏着黄豆来回数,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倒比算工分还认真。
风掀起杨靖的衣领,他望着灯台下新换的红榜,李寡妇的名字旁多了朵小红花,张大山的工分栏里修土路+20写得方方正正。
系统提示又跳出来:万元户进度:92%,他没点,只摸出兜里最后一颗薄荷糖,糖纸在指尖折出个小飞机。
这回他没抛向风里,而是轻轻放在红榜底下——那里,三颗黄豆正躺在青石板上,被月光照得发亮,像三颗金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