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四郎症状与钱谷如出一辙,甚至更为猛烈,上吐下泻,几乎虚脱。
紧接着,武功不俗的苏锦也感到一阵阵头晕恶心。
她强自运功压制,才没有立刻倒下,但脸色也已十分难看。
最让人心惊的是,平日里身手最为矫健、内息最为绵长的白玉兰,此刻竟也靠在树干上,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额头发烫,显然也中了招。
赵虎挣扎着想要站起值守,却双腿发软,重新跌坐在地。
一时间,除了张龙只是略感胸闷,以及何明风自己因杜老提前给他调理过身体,仅有些微不适外,整个队伍竟有大半失去了行动能力。
篝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痛苦而虚弱的脸庞,营地被一种无形的恐慌笼罩。
“是瘴气!定是白日里穿过那片谷地时染上的!”
张龙又急又怒,一拳捶在身旁的树干上,树叶簌簌落下。
他环顾倒下的同伴,尤其是看到连白玉兰都倒了,更是心急如焚。
何明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此等蛮荒之地,慌乱只会让情况更糟。
何明风先是安排症状最轻的苏锦照顾病患,自己则带着张龙,冒险向可能有山民居住的方向探寻,寻求帮助。
幸运的是,他们在山林边缘遇到了一位正在设置捕兽陷阱的老猎人。
老猎人见多识广,一看何明风描述的症状,便肯定地道:“是了,是桃花瘴,这季节山谷里最易滋生。”
“客官们定是午后经过那落魂涧了。”
“老丈,可知有何解救之法?”何明风急忙问道。
老猎人叹了口气:“山里人有个土方子,用陈年艾草熬煮浓汤,喝下能缓解一些。”
“只是……”他摇了摇头,“这季节,新艾未长,陈艾难寻,附近的山头早就被采光了。”
“你们生人,更难找到。”
希望刚刚燃起,便被现实扑灭。
张龙闻言,眼睛都红了,吼道:“难道就没办法了?!”
何明风心中亦是沉重,但他没有放弃。
艾草……艾草……他猛然想起离京前,杜老郑重交给他的那本亲手所着的《西南行记》。
杜老曾言,此书是他游历西南边陲的见闻与心得,或可傍身。
何明风立刻从行囊中取出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书册。
就着篝火和微弱的月光,何明风飞快地翻阅起来。
书页上,是杜老清隽的笔迹,绘有山川地形,记录风物民俗,更夹杂着许多药理医方。
终于,在记载“瘴疠”的一章中,何明风看到了希望!
“……黔滇之地,山岚瘴气,中人辄吐泻交作,甚则昏聩。”
“艾草固佳,然非时时可得。余尝见土人于溪涧阴湿处,采一种叶如猪耳、腥气扑鼻之野草,名曰‘蕺菜’,俗呼‘鱼腥草’。”
“取其全草,洗净捣汁,或煎浓汤服之,可解瘴毒,清热泻火,其效颇捷……”
“鱼腥草!”何明风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彩。
原来是这个!
“书上记载,此物可解瘴气!生长在溪涧阴湿之地,叶如猪耳,有腥气!”
绝处逢生!
何明风立刻决定,亲自带着状态尚可的张龙入山采药。
此时天色已微明,林间依旧雾气弥漫。
两人根据书中所载,沿着一条冰冷刺骨的山涧向上游搜寻。
涧边岩石湿滑,布满了青苔,每走一步都需格外小心。
何明风俯身仔细辨认着每一种类似的植物。
“大人,小心!”
张龙突然一声低吼,猛地将何明风向后一拉。
只见前方一丛蕨类植物下,一条色彩斑斓,头呈三角形的毒蛇正昂起头,吐着鲜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张龙暴脾气上来,又担心这毒物伤及大人,抬起脚就想将其踩死。
“孽畜,找死!”
“且慢!”
何明风急忙拦住他,低声道。
“张龙,不可!它并未主动攻击,我们绕开便是。惊扰它,反而多生事端。”
张龙勉强压下了火气。
两人小心翼翼地绕开了那条毒蛇。
在毒蛇盘踞不远处的石缝阴湿处,他们发现了一大片长着心形叶子、闻之确有特殊腥气的植物。
与书中描绘的鱼腥草一般无二。
何明风顿时松了口气。
他前世今生都是北方人。
对这东西确实不太熟悉,也慕名吃过,完全吃不下去……
“找到了。”
这下两人大喜过望,立刻动手采集,用衣襟兜了满满一大包。
回到营地,何明风亲自动手,依照书中所记,将鱼腥草仔细清洗干净,一部分捣烂取汁,给症状最重的钱谷、何四郎和白玉兰灌下。
另一部分则放入锅中,加入清水,熬煮成散发着奇异腥气的汤药。
“此药气味不佳,但或可救命,大家务必忍住服下。”
何明风亲自将汤药端到每个病患面前。
众人虽被那气味熏得皱眉,但求生之念强烈,皆咬牙吞咽下去。
药效并非立竿见影。
但到了午后,最严重的呕吐和腹泻渐渐止住了。
虽然众人依旧虚弱乏力,但最危险的脱水和高热症状得到了控制。
何明风不敢大意,连续三日,坚持采药、熬药,悉心照料。
三日后,钱谷等人终于陆续好了起来,虽然身体尚虚,但已能正常行动。
劫后余生,众人对何明风的感激与敬佩无以复加。
若非他临危不乱,记起杜老所着之书的解毒之法,并亲身犯险采药,他们这一行人,恐怕真要折损在这瘴疠山林之中。
休整期间,何明风思绪万千。
他望着这条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的官道,想到日后不知还有多少旅人会在此遭遇同样险境。
“钱先生,张龙,赵虎。”
何明风唤来几人,“你们几人,将我们此次遭遇瘴气、以及用鱼腥草解毒之法,详细记录下来。”
“尤其要注明鱼腥草的形态、习性、采摘地点和煎服方法。”
“然后,寻一块木牌,将这‘瘴气防治法’清清楚楚地刻在上面。”
三个人立刻明白了何明风的深意,郑重领命。
几人从树林里找来木头,削成木板,用工整的楷书,将何明风口述的要点一一刻录:
“告示往来行旅:
此地山深林密,夏秋之际多生桃花瘴,中人吐泻,甚者危殆。
应急之法:速离瘴地,于溪涧阴湿处寻‘鱼腥草’(叶似猪耳,嗅之有腥气)。
取全草洗净,煎煮浓汤,趁热服下,可解瘴毒。
——过客石屏州通判何明风谨识。”
木牌刻好,张龙、赵虎将其牢牢树立在附近一处驿站的醒目位置,以警后人。
经过此番瘴气之劫,队伍更加凝聚。
也对西南之地的凶险有了更深切的认知。
休整数日,待众人体力稍复,队伍再次启程。
在晨光熹微中,终于望见群山环抱中的石屏州府城。
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