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冷的笑声，像无数淬了毒的冰针，扎入这片神圣空间的每一个角落，也扎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神魂深处。
刚刚因九窍玲玲心而被点燃的希望，在这一瞬间被浇上了一盆来自九幽的寒冰，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升起，便已彻底熄灭。
沈清辞抱着怀中温软的身躯，那份重量此刻却轻如鸿毛。他垂眸，看到苏九九苍白如纸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眉头即便是昏迷中也微微蹙着，似乎在梦中也感受到了这股彻骨的邪意。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收紧。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那颗正在被创世之光修复的灵脉核心，落在了那道从空间裂缝中走出的身影上。
玄天宫主。
他还是那身玄黑龙袍，但整个人的气息已与幽冥渊时截然不同。那时，他虽强，却仍是“人”的范畴。而此刻，他仿佛成了一个承载邪恶的容器。浓郁到化为实质的上古邪魂之气如墨汁般在他周身缭绕，形成一件不断蠕动、变幻着无数痛苦面容的斗篷。他的双眼不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两团燃烧的、深不见底的血色漩涡，贪婪、疯狂，又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自己的，源自太古的怨毒与苍凉。
他已经不再是玄天宫主，或者说，他与那上古残魂，已经彻底融为了一体。
“真是感人的一幕啊……”玄天宫主开口了，他的声音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牙根发酸的刺耳感，“青丘的余孽，还有这颗……即将属于本座的玲珑心。”
他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死死地锁定了那颗悬浮在半空、正向灵脉核心输送能量的九窍玲珑心。那眼神，就像是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又像是赌徒看到了能让他翻盘的最后一张牌。
“你这该死的怪物！怎么还没死透！”云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怒火。他一把抹掉脸上因恐惧而渗出的冷汗，指着玄天宫主破口大骂，“上次让你跑了，这次爷爷我非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玄天宫主闻言，血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落在了云舟身上。他甚至没有动，仅仅是一个眼神，云舟便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迎面撞上，胸口一闷，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云舟！”林清婉惊呼一声，立刻闪身过去扶住他，同时一道青色的灵力护盾在两人身前展开。
“蝼蚁的聒噪。”玄天宫主轻蔑地吐出几个字，便不再看他们一眼。对他而言，这些人与路边的石子无异，他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灵脉核心与九窍玲珑心之上，血色的瞳孔中，贪婪与狂热交织。“修复？真是愚蠢……这方天地早已腐朽，灵脉枯竭不过是时间问题。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由本座来亲手终结！”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浩瀚的星空，声音里带着一种扭曲的、布道般的狂热：“待灵脉核心彻底崩毁，三界重归混沌，届时，再以这颗蕴含创世之力的玲珑心为基，开创一个只有强者的、遵从黑暗法则的新纪元！而本座，将是那新纪元的唯一真神！”
李长老和张长老听得浑身发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李长老指着他，嘴唇哆嗦，“为了你一己之私，竟要葬送三界亿万生灵！你该死！你该死啊！”
“死？”玄天宫主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低沉地笑了起来，笑声引得周身的黑气剧烈翻涌，“在本座的新纪元里，没有‘死亡’，只有‘进化’。弱者，本就该成为强者的养料，这是天道！你们这些守着腐朽规矩的老东西，根本不懂！”
他不再废话，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已经完全不似人形，皮肤干枯发黑，指甲变得尖锐而弯曲，上面缭绕着一缕缕灰败的死气。
“游戏结束了。”他森然道，“先毁了这碍眼的灯芯，再来取走我的珍宝。”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五指猛地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术光华，也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他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但这片空间最本源的法则，却在这一刻被强行扭曲了。
众人头顶那片永恒转动的浩瀚星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所有的星辰在一瞬间停止了转动，光芒急速黯淡下去。
一股纯粹的、针对“存在”本身的毁灭意志，凭空出现在灵脉核心的上方，凝聚成一只由最深沉的黑暗与终结法则构成的巨爪，朝着那颗刚刚明亮了一分的灵脉核心，狠狠抓了下去！
这一爪，不是要用能量去摧毁它，而是要从法则的层面上，直接“抹除”它的存在！
“不好！”张长老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这种攻击方式，已经超出了他们对“术法”的理解范畴，这是神魔才能拥有的手段！
没有人能挡住！
这个念头，在除了沈清辞之外的所有人心中，同时绝望地升起。
林清婉催动全身灵力，无数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试图编织成一张巨网去阻拦，但那些充满了生命力的藤蔓在接触到巨爪散发出的气息时，便瞬间枯萎、化为飞灰。
两位仙盟长老联手祭出的两仪太极图，甚至未能靠近巨爪，就在半空中被那股毁灭意志分解、消融。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那毁灭之爪即将触碰到灵脉核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清越的剑鸣，骤然响起。
这声剑鸣并不响亮，却像一道划破永夜的闪电，精准地撕裂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
沈清辞动了。
他没有将怀中的苏九九交给任何人，而是依旧将她稳稳地抱在左臂，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霜寒剑的剑柄。
他抱着她，一步踏出。
这一步，仿佛跨越了空间与时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了灵脉核心的正前方，恰好挡在了那只毁灭巨爪的路径之上。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像覆着一层寒冰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两簇足以焚尽苍穹的怒火。
他的整个世界，正被他护在怀里。
谁敢动摇这个世界赖以存续的根基，谁就是他的死敌。
“滚。”
一个字，从他唇间吐出。
伴随着这个字，他右手手腕一振。
锵——！
霜寒剑，终于出鞘。
没有惊鸿一瞥的剑光，也没有撕裂天地的剑气。
随着霜寒剑的出鞘，一股纯粹、极致，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斩成最本源微粒的锋锐剑意，冲天而起。
这股剑意是如此的纯粹，以至于它出现的地方，空间都仿佛被“切”开了，呈现出细密的、如同琉璃碎裂般的痕迹。
那只由毁灭法则构成的巨爪，在接触到这股剑意的瞬间，竟发出了刺耳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尖啸声。巨爪下落的势头，第一次被遏制住了。
玄天宫主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盯着那个抱着少女、仗剑而立的白衣身影。
“剑意化域……你是谁？！”他嘶声道。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剑意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立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锋锐”就是唯一的法则，甚至能够短暂地抗衡他所引动的终结法则。
沈清辞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将霜寒剑举过头顶。
随着他的动作，那股锋锐无匹的剑意不断攀升、凝聚。整个空间的星辰，都因为承受不住这股锋芒而开始微微颤抖。
他怀里的苏九九，似乎被这股熟悉的剑意所牵引，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玄天宫主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他不能再等了！他能感觉到，那颗九窍玲珑心的力量正在飞速融入灵脉核心，每多一息，修复就多一分，他的计划就多一分变数。
“不管你是谁，给我一起化为尘埃吧！”
玄天宫主怒吼一声，周身的黑气疯狂地倒灌入他的体内。他的身体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皮肤上裂开一道道血色的纹路，更多的上古残魂之力被他强行引动。
那只被剑意挡住的毁灭巨爪，体积骤然膨胀了一倍，其上蕴含的终结法则变得更加浓郁，再次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下压来！
沈清辞的剑意领域，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他一个人，终究难以完全抗衡融合了上古残魂全部力量的玄天宫主。
“沈清辞！”林清婉的声音带着哭腔。
云舟挣扎着爬起来，双目赤红，不顾一切地再次向玄天宫主冲去。
李、张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死之意。他们燃烧了自己的元婴，化作两道流光，撞向了那只巨爪，却如飞蛾扑火，只让巨爪的下落稍稍停滞了万分之一刹那。
毁灭，近在咫尺。
沈清辞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望着头顶那只越来越近的巨爪，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他可以死，但他怀里的人，必须活。
就在他准备不惜一切代价，燃烧剑魂也要斩出最后一剑时。
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爆发开来。
那是一股冰冷、孤傲、视万物为刍狗的剑意，与沈清辞的守护之剑截然不同，却同样强大到令人战栗。
紧接着，是狂狷、霸道、仿佛要将天地都踩在脚下的魔气。
然后，是运筹帷幄、算尽天机的星辰之力。
还有……
一道又一道或熟悉或陌生的、属于三界顶尖强者的气息，在同一时间，从不同的方位，毫无保留地爆发！
玄天宫主猛地一愣。
沈清辞也愣住了。
只见原本站在远处的林清婉、云舟，以及仙盟的两位长老，他们的身上，竟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不同颜色的光华。
林清婉的周身，被一道白色的、孤高的剑影笼罩。
云舟的身后，浮现出一尊黑袍曳地、凤眸睥睨的魔主虚影。
李长老的头顶，星河流转，仿佛化身成了执掌星轨的术师。
张长老的身上，则燃起了金色的丹火……
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与云舟、林清婉等人一样的茫然与震惊，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一股不属于他们的、强大到足以撼动三界的力量，正通过他们的身体，疯狂涌出，汇聚向同一个目标——那只即将落下的毁灭之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