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柱布满疑云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手下意识地接过那张纸!浑浊的眼睛飞快地扫过纸上的内容!
那是一张盖着“小兴屯生产大队”鲜红公章、落款处有队长王老栓亲笔签名和手印的证明信!纸张已经有些发黄,边角磨损,但字迹清晰,公章鲜红!
证明信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
“兹证明我队社员李凤兰同志家庭,响应国家号召,利用农闲时间,组织家庭成员(王六子等),在遵守国家政策法规前提下,于本生产队所属山林范围内,采集野生山货(蘑菇、木耳、榛子、草药等),所得产品,部分自用,部分交由公社供销社统一收购,作为家庭副业收入,用以改善生活。符合国家关于农村家庭副业发展的相关规定。特此证明!”
证明信的落款日期,赫然是……半年前!!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笼罩了整个李家新屋的院门口!!
连风声都仿佛停止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像被施了定身法!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证明信!!
张铁柱布满疑云的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从严肃到错愕!从错愕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一种深不见底的……尴尬和……一种被愚弄的……恼怒!!他手死死捏着那张发黄的证明信!指关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嗬嗬”作响!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王老栓(屯长)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写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恍然大悟的……狂喜!!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对对对!!张主任!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半年前!李老太……李凤兰同志!确实来找过我!说家里孩子多,农闲想搞点家庭副业,采点山货补贴家用!问我符不符合政策!我……我请示了公社!政策允许!我就给开了这个证明!盖了章!签了字!千真万确!这……这完全符合规定啊!怎么能说是投机倒把呢?!这……这举报……纯属胡说八道!污蔑好人啊!!”
这话!
像一道道裹着暖流和雷霆的惊世神雷!
轮番劈在死寂的空气中!!
劈得围观的村民目瞪口呆!!
劈得张铁柱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
劈得躲在人群后面、伸长了脖子、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恶毒快意的刘寡妇!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像被雷劈焦的枯木桩子!!
“不……不可能!!”刘寡妇失声尖叫!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慌和……歇斯底里!“假的!证明是假的!他们肯定造假!张主任!您别信!他们……”
“住口——!!!”张铁柱猛地一声怒吼!像炸雷般响起!震得刘寡妇浑身一哆嗦!差点瘫软在地!他布满怒气的眼睛死死钉在刘寡妇那张写满惊恐和恶毒的枯槁脸上!声音带着雷霆之怒和一种深不见底的……鄙夷!
“刘巧嘴!又是你!!上次造谣生事!污蔑李凤兰同志!被当众揭穿!脸还没丢够?!这次又无中生有!恶意举报!诬陷好人!破坏生产队团结!扰乱社会秩序!你……你简直无法无天!罪大恶极!!”
“我……我没有!我……”刘寡妇嘴唇哆嗦着,还想狡辩。
“没有?!”张铁柱怒极反笑,手猛地一指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证明信,“白纸黑字!大红公章!队长签字!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我看你是死不悔改!存心捣乱!!”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两个同样一脸尴尬和怒气的公社干部吼道:“把她给我带回去!好好审查!看看她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严惩不贷!!”
两个干部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刘寡妇!
“不……不要啊!张主任!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刘寡妇发出杀猪般的哭嚎,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带走!”张铁柱厌恶地一挥手。
刘寡妇像一滩烂泥,被两个干部拖死狗似的拖走了。哭嚎声和求饶声在寒风中渐渐远去,像一曲凄厉的……丧歌……
张铁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尴尬,转过身,布满歉意的目光看向李凤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
“李凤兰同志……实在对不住!是我们工作不细,听信了小人谗言!给您和您的家人造成了困扰!我代表公社,向您道歉!这张证明……您收好!您家响应国家号召,发展正当家庭副业,改善生活,是好事!值得表扬!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向生产队反映!”
李凤兰浑浊的老眼极其平静地看着张铁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两道深刻的纹路,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她手极其缓慢地接过那张证明信,极其郑重地、一层一层重新包好,放回红木匣子里,再盖上匣盖,扣好铜扣,用红布仔细裹好。
她没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带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沉稳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张铁柱如蒙大赦,赶紧带着人,灰溜溜地骑上自行车走了。围观的村民看着刘寡妇被拖走的方向,又看看李家新屋门口那个佝偻却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敬畏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忌惮。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充满了对刘寡妇的鄙夷和对李家的叹服。
“啧啧啧……刘寡妇……真是作死啊!”
“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老太……真是神了!半年前就开了证明!这心思……深不见底啊!”
“以后……可千万别招惹老李家……”
人群渐渐散去。李家新屋的院门口,只剩下李凤兰佝偻的身影和王六子身影。寒风卷起尘土,打着旋儿。
王六子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后怕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感激!!他头颅深深埋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冰冷的泥土!喉咙里“嗬嗬”作响!好半晌,他才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李凤兰那张沟壑纵横、写满平静的脸!声音嘶哑,不高,却带着浓重的哭腔和颤抖:
“娘……我……我……”
李凤兰浑浊的目光极其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那丝细微的弧度,似乎又深了一分。她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了指堂屋的方向,声音嘶哑,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
“回……”
“屋……”
“钱……”
“收……”
“好……”
“路……”
“走……”
“稳……”
王六子身体猛地一颤!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涌上滚烫的泪水!他手死死攥着怀里那几张被汗水浸得发软的毛票(上次卖山货的钱),指关节捏得发白!他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挪到李凤兰面前,手哆嗦着,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塞进李凤兰手心里!然后,他头颅深深埋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和颤抖的嘶吼:
“娘——!!!”
他身体“噗通”一声!再次重重地跪倒在冰冷梆硬的泥地上!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泥地上!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印!!
李凤兰浑浊的目光极其平静地看着跪倒在地、哭得浑身颤抖的王六子。手极其缓慢地、极其轻柔地摩挲着掌心里那几张带着儿子体温的毛票。随即,她佝偻着背,深一脚浅一脚,极其缓慢地转身,朝着堂屋走去。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苍老,却又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