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智的承诺,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帐篷内几乎凝固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句承诺背后,需要付出何等逆天的代价。
丰饶的绿光如潮水般涌动,维持着杰帕德那脆弱的生命体征。
然而,楚智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丰饶之力每修复一分血肉,那股源自杰帕德自身信念的“存护”之力,便会将其无情地侵蚀、石化一分。
这就像一场拔河。
一方是代表“生”的丰饶,另一方是代表“守护至死”的存护。
两股力量都源于星神,位格对等,谁也无法压倒谁。
楚智所能做的,仅仅是维持一个脆弱的平衡,让杰帕德的生命不至于立刻消逝。
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可以维持一天,两天,却不可能永远守在这里。
一旦他离开,这种平衡被打破,杰帕德的结局早已注定。
“只靠丰饶,不行。”
楚智的眉头紧紧锁起,大脑在疯狂运转,调动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力量。
毁灭?
念头一动,一缕微不可察的毁灭气息自指尖溢出,小心翼翼地尝试去“抹除”那些正在石化的组织。
但毁灭之力太过霸道,它不分敌我,在抹除存护之力的同时,也将杰帕德残存的生机一同焚烧殆尽。
楚智脸色一白,立刻收回了力量。
这方法无异于刮骨疗毒,但杰帕德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任何刮骨之痛。
同谐?
智识?
记忆?
楚智接连尝试了数种命途的力量。
同谐之力能短暂地让两种力量和平共处,但治标不治本。
智识之力可以解析出最完美的治疗方案,但方案的结论却是“无解”。
记忆之力试图从灵魂上修复杰帕德的“状态”,但杰帕德的灵魂早已被存护的力量充斥,无法下手。
那是杰帕德身为命途行者,用生命践行的信念,坚不可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楚智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被飞速消耗,而杰帕德的情况却没有任何好转。
玲可和布洛妮娅等人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一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除非楚智一直守在杰帕德身边,否则,这个坚毅的男人注定无法活下去。
各种方法都已试遍,常规的道路,已经被彻底堵死。
楚智的眼神闪烁,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两个疯狂的、足以颠覆常理的方案。
第一个办法,来自于他的卡牌系统。
既然是“存护”之力在杀死杰帕德,那么,用更纯粹、更本源的“存护”之力去覆盖它,是否可行?
楚智的意识沉入系统,看向那张静静躺着的卡牌——【杰帕德(存护)】。
这张卡牌里,蕴含着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原型”杰帕德的存护之力。
将这股力量注入杰帕德体内,就像一场豪赌。
最好的结果,是原版的存护之力发生奇迹,修正甚至覆盖这具身体里暴走的命途之力,将他从石化的边缘拉回来。
最坏的结果,则是两股同源但不同本的存护之力相互冲突,加速他的死亡。
第二个办法,则更加极端,也更加诡异。
那就是动用来自一人之下世界的奇技——【双全手】。
双全手,性命双全,既可修复肉身,亦可干涉灵魂。
楚智可以凭借此术,将杰帕德那即将溃散的灵魂和尚未被完全侵蚀的身体组织,强行“切割”下来。
然后再以这些“材料”为基础,为他重塑一具全新的、健康的身体。
这种做法,相当于一次不完整的克隆与灵魂移植。
最大的问题在于,杰帕德的灵魂已经因为“存护”之力的侵蚀而残缺不全。
用残缺的灵魂作为蓝本,新生的杰帕德,注定会失去海量的记忆和人格。
他将不再是那个沉稳坚毅的银鬃铁卫统领,甚至不再是玲可熟悉的那个哥哥。
他会变成一个拥有杰帕德外貌,但灵魂却如同一张白纸的新生儿。
两种选择,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在楚智的脑海中盘旋。
一个是可能让他彻底灰飞烟灭的奇迹之路。
另一个,是保证他能“活下来”,但却会抹去他之所以为“他”的一切痕迹。
楚智抬起头,目光扫过床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杰帕德,又看向旁边死死抓着自己衣角、满脸泪痕的玲可。
这个决定,太过沉重。
“办法……有两个。”
楚智的声音打破了帐篷内的死寂,他看着床上那个神情坦然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抓着自己衣角、满眼希冀的少女,将那两个残酷的选择,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第一,我可以尝试用一种更纯粹、更本源的‘存护’之力,去修正你体内已经暴走的命途力量。如果成功,你会完好如初。如果失败……两股力量的冲突会让你瞬间死亡,没有第二次机会。”
“第二,我能保证你活下来。我会为你重塑一具全新的、健康的身体。但代价是,你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残缺不全,新生之后,你会失去绝大部分的记忆,忘记你的使命,你的亲人,忘记你自己是谁。”
楚智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砸在帐篷内每个人的心上。
一个是有可能彻底死亡的豪赌。
另一个是保证能活下来,但却会抹去一切作为“杰帕德”存在过的痕迹。
“我选第一个。”
几乎在楚智话音落下的瞬间,杰帕德便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那份属于银鬃铁卫统领的决断力,没有丝毫动摇。
“哥!”
玲可发出一声尖叫,死死抓住杰帕德冰冷的手,“不行!我不要你赌!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
她猛地转向楚智,哭着哀求道:
“选第二个!求求你选第二个!我不在乎他记不记得我,我只要我哥活着!”
对她而言,什么记忆,什么身份,在亲人的生命面前,都一文不值。
杰帕德看着自己泣不成声的妹妹,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难以割舍的温柔与歉意。
“玲可,”他艰难地开口,试图安抚自己唯一的妹妹,“听我说。”
“如果我忘记了朗道家族的荣耀,忘记了守护贝洛伯格的职责,忘记了……我是希露瓦和玲可的哥哥,那我即使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不是我,那只是一个长得像我的陌生人。真正的杰帕德,在选择那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玲可疯狂地摇着头,泪水决堤而出:
“我不管!我不管什么陌生人!我只要你能呼吸,能吃饭,能被我看到!我不要连一个长得像你的陌生人都没有!”
少女的哭喊撕心裂肺,充满了最纯粹的、对失去的恐惧。
“玲可。”
杰帕德的声音陡然严厉了几分,那是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时才会有的语气。
玲可的哭声一滞。
“我是一名战士,更是一名存护的命途行者。”
杰帕德凝视着自己的妹妹,眼神中带着一丝请求,“战士,有权选择自己战死的方式。这是我最后的荣耀,不要……剥夺它。”
“让我作为杰帕德·朗道,去迎接我的结局。无论成败,我都无憾。”
帐篷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玲可看着哥哥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他那份坦然赴死的觉悟,她终于明白了。
强行让他以一种空洞的方式“活着”,对他而言,才是最残忍的折磨。
许久,玲可松开了抓住楚智衣角的手,泪水依旧无法抑制地滑落,但她还是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
“我……尊重你的选择,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