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之灵罕见,这世间地脉繁多且杂乱,往往那一方山川河海都已经孕育出神明了,地脉却因为太多庞大还只是一个承载着厚重的死物。
厚重,是无休认为大地之神通用的一个形容词。
冰川在与阿桂交手时会有熟悉感,大概是因为无休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个承载着厚重的神明。
被无休召来的地脉之灵看上去瑟缩着,胆小的不像刚才借阿桂之手对他们下死手的始作俑者。
冰川身上的伤却不是作假的。
若非这团土黄从中作梗,以阿桂本身的心性,根本不可能操纵那些桂花瓣致他们于死地。
夺舍的巨树只是空有抱负,本身弱的不行,毕竟这些年来能分给它的灵气微末,即使有地脉的供给,也还是连卜知的禁锢都挣脱不得。夺舍成功大概是巨树这漫长生命里做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
那团土黄见退缩不得,无休都说这样的话了,它不表个态是不行了,于是这家伙在几人眼前转了几转,一个好好的团状物就这么长出了两个水灵灵的眼睛和一张嘴。
“神女在上,无名山脉之灵见过神女!谢神女赐玉之恩。我刚才对这二人出手,全是因为他们想带走您留在这儿的血玉啊!他们上山至寒潭处我都没有一丝冒犯的意思啊!”
它恳切地表示自己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如果没了血玉,那山中生灵的修行难道只靠它这么个自己资源都不够的地脉来供给吗?由俭入奢易,但让已经被拓宽了地脉的灵物再为了供养山中生灵又渐渐缩回以前的细小,地脉之灵自认无法做到。
它两只忽闪的眼睛在这黄色身体的衬托下竟然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可爱,它可怜巴巴地讲述以往灵气的充沛给它带来的益处,又言辞恳切地说这全是五行法阵才能维持接下来的灵气运转。
无休不看它,听它说了,问卜知与冰川:“你们将潭底的血玉找着了?”
二人点点头,找到主人留下来的东西难道不是一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吗?而且拿不拿走的,他们不也还是待在这里了?又没有直接就揣着血玉下山。
“想要血玉?”无休问。
卜知摇摇头,哼了一声,“它肯定是在找借口呢!夺舍的那棵巨树想留我们俩做树肥!”
冰川也摇了摇头,意识还在出离,听见无休的问题后又诚实地说:“都是不止让我这么演的。”
无休了然,她点点头应卜知:“确实很过分。”随后这才抬头看向缩在那里的地脉之灵,“他们只是想拿走血玉,你就想杀了他们?”
这种即使知道原因依然拉偏架的行为令地脉之灵一下就缩的更小了。
卜知惯会仗势欺人。无休这么一说,他立刻就变得委屈巴巴,两只眼睛一眨就掉下眼泪来。
他浮夸地说:“他们刚才都一起欺负我们!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您看看冰川的两条腿,我看你再晚来一刻,他就要变成碎冰冰了!”
这话听的一旁原本都已经沉浸在乍见主人欣喜与复杂中的冰川开始为桂树和巨树感到了冤枉,并且真情实感地为漂浮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地脉之灵点了一根蜡。
无休从来不会让卜知和冰川的恳求落空。
这一开始是源于她的无聊,后来是因为卜知太会撒娇,再然后,就完全是因为无休已经将他们俩当成了自己人。
她一直在为卜知做主,任何意义上的。当卜知那样说时,无休基本也已经成为了那个不听不看只关怀猫猫的主人。
于是她说:“实在太可怕了,冰川不能变成碎冰冰,猫猫也必须全须全尾地活着。”
将血玉留在这里的无休原本只是想着物归原主,在得知火凤在此地的因果竟然还与玄猫有关时,她就更没了将血玉回收的心思。所以她走的时候除了天水之精,什么都没带走。
令无休惊讶的是卜知与冰川竟然这么快就寻到了这里。
地脉成灵的时间不长,它既然已有灵智,自然是分得清怎么样才会对自己以及对山灵们好。这种互惠互利才能源源不绝的道理,往往是他们这种自然生灵生出灵智的最初就已经会了的。
祖凤血玉难得,否则无休也不会把这一块玉从上古时期留到现在才拿出来丢到潭底充作阵中物。一块玉就能直接取代祖凤尸骸完成这个五行阵的运转,可见它内里的灵气有多充足。此物原本就是个珍贵的物件。
地脉之灵会垂涎于此倒也不稀奇,就连巨树会眼馋也不是件稀罕事。
无休带着卜知的胳膊抬手轻点,地脉之灵被迫高速旋转,最后成了一个土黄色的浑圆珠子落在卜知眼前。
做完这些,她微微挣了挣卜知还圈住自己的胳膊,等人松开,才无奈地又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再感受到卜知的颤抖,她放心了些,轻哄着:“好了,别怕。我将它的部分灵气剥除聚成这颗珠子给你玩一玩。这山中法则奇怪,想必有招摇山神的手笔。”
卜知单手又捏起无休的衣角,生怕她又走了似的,听无休这么说,便伸手将眼前飘着的珠子捏在手里,果然感受到些微的地脉灵气在其中冲撞。它肯定是不甘的,但谁让它遇到的是个护短又不讲理的主人呢?在卜知手里闹一闹也就算了,要是敢闹到无休面前去,它的下场估计会比剥脱部分灵气还要惨。
被无休送了颗珠子,卜知满腔的难过顺便被抚平,他冲无休笑了笑,没忍住往她颈窝里蹭了蹭,说话也粘人的要命:“谢谢神女!我好喜欢!”
无休眼尾垂下,现出微微笑意,哄好猫猫就要哄玄冰了。
她又将一直在原处动弹不得的阿桂牵引过来。
阿桂成人的身量不矮,站直了看要比无休还高一点,因为无休已经将她身体里的地脉之灵全部剥脱,所以她的眼神已经重新变得澄澈,当然,还有对刚才自己对冰川做的事的懊恼和现在这个情况的恐惧。
无休不做定对错的那个人,她侧目看向冰川,直接问:“你想要怎么处置桂树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