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顿了顿,目光又飘向了窗外,那暖黄的光晕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想起刚才在宴会厅里,刘Rachel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嘴唇却抿得紧紧的,明明眼眶都红了,却依旧强撑着那股与生俱来的骄傲,不肯落下半滴眼泪,眼底翻涌的不甘与难堪,几乎要溢出来的样子,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她大概也以为,那是两厢情愿吧。满心期待着的婚约,满心信任的未婚夫,是她从记事起就规划好的未来里最理所当然的一部分。结果呢?在学校里,就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生勾勾搭搭,毫不避讳。”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那嘲讽很淡,却足够清晰,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在嘲讽金叹的肆无忌惮,还是在嘲讽刘Rachel的天真可笑:“偏偏那个女生,什么都不如她——论家世,不过是普通家庭,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连边角都够不上;”
“论样貌,虽清秀却远不及刘Rachel的明艳张扬;论能力,更是平平无奇,扔在人群里都不会被多看一眼,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可金叹呢?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护着,把刘Rachel的面子狠狠踩在脚下,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丢脸,让她成为圈子里一时的笑柄。”
崔英道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他发现,说起这些的时候,姜艺率的眉头似乎蹙得更紧了些,握着杯子的手指也依旧没有放松,只是语气里的情绪,比刚才真切了许多。
“一开始,谁不觉得金叹是玩玩而已?”姜艺率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才像是稍微缓了缓,又喝了一口西柚汁,只是这次的动作慢了许多,酸甜的果汁在舌尖化开,却没能驱散她眼底的沉郁,“我们这个圈子,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一时兴起,觉得新鲜,就不管不顾地闹一场,等那点新鲜劲儿过了,自然就散了,最后该联姻的联姻,该过日子的过日子,谁也不会真的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她侧过头,看向崔英道,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像是在说他们都懂的规则:“刘Rachel大概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吧。忍着,等着,把所有的难堪和不甘都压在心里,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以为他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上,会想起他们之间的婚约,会像以前那样,对她保有应有的尊重。”
“可她偏偏又发现,金叹对那个女生是认真的。”姜艺率的目光再次飘向远方,像是穿透了厚重的夜色,看到了那些无人知晓的画面——刘Rachel躲在楼梯间里偷偷抹眼泪的样子,看到金叹对那个女生温柔笑时眼底的刺痛,得知真相时的崩溃与绝望。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沉甸甸的无力感:“那种认真,是她从未得到过的。他会为了那个女生和别人争执,会耐心地听那个女生说话,会记得她的喜好,会把她护在身后,那些小心翼翼的温柔,刘Rachel从小到大,一次都没有体会过。”
“更讽刺的是,她到最后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以为是天作之合的婚约对象,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句话出口时,姜艺率的语气里已经没了刚才的嘲讽,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怜悯,“她一直以为自己拥有的是最完美的一切——尊贵的出身,匹配的婚约,光明的未来。可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她的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可在金叹一次次的无视和践踏下,碎得连渣都不剩;她的体面,是刘家给她的底气,可在众人的指指点点里,荡然无存;她对未来的所有规划,从一开始就建立在‘金叹未婚妻’这个身份上,如今婚约成了笑话,未婚夫成了耻辱,那些规划自然也一下子全碎了。”
姜艺率轻声说,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她就像一只困在华丽牢笼里的鸟,外面看着光鲜亮丽,拥有一切,被所有人羡慕着,可实际上,连自己的感情、自己的人生,都做不了主。她的翅膀早就被无形的枷锁捆住了,一旦这牢笼破了个口子,她连飞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狼狈地逃窜,连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崔英道静静地听着,半晌没有说话。
他见过太多人评价刘Rachel,有人嫉妒她的出身,有人厌恶她的高傲,有人嘲讽她的狼狈,却从未有人像姜艺率这样,能透过她那层坚硬的外壳,看到内里的脆弱与可悲。
眼前的这个女人,依旧是那个星曜的社长,依旧带着淡淡的疏离,可她眼底的纠结、语气里的怜悯,还有说起那些细节时不自觉流露的共情,都和他印象中那个冷漠的看客判若两人。
这种陌生的模样,没有让他觉得不适,反而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他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崔英道拿起桌上的威士忌,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划出优美的弧线,他侧头看着姜艺率,语气里没了先前的戏谑,多了几分认真:“困在华丽牢笼里的鸟……姜艺率,你倒是比谁都看得通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微蹙的眉峰上,补充道:“以前只当你爱冷眼旁观,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倒没发现,你还会为别人的遭遇动心思。”
姜艺率握着杯子的手指终于缓缓放松,指节的泛白渐渐褪去,她瞥了他一眼,眼底的纠结淡了些,却依旧带着几分疏离:“不过是看得多了,难免会共情。我们这个圈子,谁不是戴着枷锁在走?表面上风光无限,暗地里的身不由己,只有自己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