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
但空气中那股混杂着金属焦糊味、腐朽尸臭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却像一块湿透了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鼻腔里。
工作室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墙壁上的破洞,像一只只怪兽张开的嘴,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地上的碎纸屑和杂物“哗啦啦”作响。
秦伯面色凝重,他正蹲下身,逐一检查那些倒地的傀儡。
他的手指,偶尔会划开傀儡的胸腔,从里面掏出已经熄灭的微型能量核心。
那核心只有拇指大小,表面刻着极其精密的灰色纹路,像某种邪恶的艺术品。
“做工很精良。”秦伯将一枚核心丢给不远处的杨冬,声音低沉。
“比我以前在黑市上见过的任何一种军用型号都要复杂。”
“这不是量产货,每一个,都是‘定制’的。”
杨冬接住核心,他特制的眼镜镜片上,蓝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刷过。
“能量传导效率极高,材料是未知合金,结构很诡异,更像是生物组织和机械的结合体。”他扶了扶眼镜。
“‘傀’的背后,有一个技术水平远超我们的‘工匠’。”
柳心怡没有参与讨论,她拿着一个大号的黑色垃圾袋,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她将那些傀儡的残肢断臂,一个个捡起来,丢进袋子里。
她的动作很轻,仿佛不是在处理令人作呕的尸块,而是在收拾摔碎的瓷器。
但她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些傀儡,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
林皓然靠在沙发上,没有动。
他正在尝试控制自己体内的那股新力量。
“血龙之契”。
它像一头被吵醒的巨龙,虽然暂时安静了下来,但依旧盘踞在他的心脏周围,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它那股暴虐而威严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强行撑大的容器,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纹。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灼痛。
“别去对抗它。”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月恺璇端着一杯温水,坐到了他的身边。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月白色长裙,洗去了脸上的血污,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股清丽出尘的气质却丝毫未减。
她将水杯递给林皓然。
“它现在是你的一部分,你越是抗拒,它就越是狂躁。”
林皓然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喝了一口,温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些许疲惫。
“我感觉……它想吞了我。”林皓然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这不是错觉。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条血色的龙影,正用那双暗金色的瞳孔,冷漠地注视着自己的灵魂。
仿佛随时都会扑上来,将他彻底撕碎,取而代之。
“因为它饿了。”月恺璇的回答,总是那么直接。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林皓然的胸口,正是血龙之契盘踞的位置。
“它由‘影’引发的血色契约和龙脉之力融合而成,本质是毁灭与吞噬。”
“每一次动用,都需要燃烧你的生命力作为燃料。”
“刚才那一战,你几乎把它喂饱了。”
“但现在,它饿了,自然会开始觊觎你的血肉和灵魂。”
林皓然沉默了。
他想起“傀”最后说的话,一针见血。
这股力量,确实在吞噬他的生命。
“那我该怎么办?”他看向月恺璇,眼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她,才真正懂得如何与这些来自远古的,超越凡人理解的力量相处。
月恺璇静静地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他有些迷茫的脸。
“你需要学会‘喂养’它。”
“喂养?”
“对。”月恺璇点头,“不能用你的生命力,那无异于饮鸩止渴。”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还记得‘阴阳共济’吗?”
林皓然当然记得。
那是他最后用来抹杀“傀”的力量,是他原本的金色愿力和血龙之力的融合。
“血龙之力,属‘阴’,主‘毁灭’。”
“而你原本的云龙愿力,属‘阳’,主‘守护’。”
“你需要做的,不是压制它,而是引导它。”
“用你的‘阳’,去中和它的‘阴’。”
“用你的‘守护’意志,去驾驭它的‘毁灭’本能。”
月恺璇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林皓然的心湖荡起圈圈涟漪。
“把它,当成你的武器,而不是你的主人。”
“用你的愿力,像淬炼兵器一样,日复一日地打磨它,将你的意志刻进它的核心。”
“直到有一天,它不再是‘血龙’,而是你的‘血龙’。”
林皓然怔怔地听着。
月恺璇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他一直将这股力量,视为一个体内的炸弹,一个危险的入侵者。
却从未想过,要去接纳它,改变它,让它真正为自己所用。
他闭上眼睛,按照月恺璇的指引,不再去抗拒那股暴虐的气息。
他尝试着,调动自己丹田内,那仅存的一丝金色愿力。
那一丝愿力,在狂暴的血龙之力面前,就像是烛火之于风暴,渺小得可怜。
但它没有退缩。
林皓然集中自己全部的意志,想象着月恺璇、柳心怡、秦伯……想象着所有他想要守护的人。
那丝金色的光芒,变得坚定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丝金色愿力,探向了盘踞在心脏的那头“巨龙”。
“吼——”
一股暴虐的意志,瞬间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血龙之力感受到了“挑衅”,猛地翻腾起来!
林皓然的身体剧烈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别怕。”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月恺璇的声音,再次响起。
“它在试探你,它想看看,它的新‘宿主’,究竟只是一个懦弱的容器,还是一个有资格驾驭它的‘龙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