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程砚已经扛着钉耙钻进了后山。
他今儿起得比往常更早——昨夜蹲在桂花树下被蜜蜂追了半宿，衣襟上的蜜渍洗了三遍还留着甜丝丝的味儿，倒让他得了个启示：要彻底解决\"蜂围\"，不如直接去寻片野蜂最爱的花田，采上满满两罐蜜。
\"阿燠说上次的蜜比糖葫芦还甜。\"他踩着露水打湿的青苔，钉耙头在树干上磕出轻响，\"得再找些更甜的，最好是带点花香的......\"
话音未落，鼻尖忽然窜进股清冽的甜。
程砚抬头，正见七八只金尾蜜蜂\"嗡\"地从头顶掠过，翅膀上沾着星星点点的鹅黄花粉。
他眼睛一亮，钉耙往肩上一扛就追了过去：\"哎！等等我！\"
这一追便追出了半里地。
程砚追着蜂群往后山跑时，鹿皮坎肩的带子被树枝勾得歪到胳膊肘，钉耙在肩头颠得“哐当”响。
他偏着脑袋躲蜜蜂，嘴里还念叨个不停：“小祖宗们别急，新蜂窝我用松脂糊得可结实了，保证比旧的暖和……等回了洞，给你们撒两把桂花蜜当安家费成不？”
洞外的安燠趴在窗台看得直乐，指尖戳了戳肩头的系统猫：“你瞧他那德行，哪像个山神？倒像偷跑出来放蜂的庄稼汉。”系统猫甩了甩尾巴，猫眼眯成两道缝：“宿主，人家这叫‘为妻则刚’——上回被蛰成猪头还记着呢？现在学精了，知道先哄着蜂群。”
话音未落，程砚的身影拐过山坳，连人带钉耙栽进一片粉白的桃林里。
安燠刚要喊他当心，忽觉指尖一麻——那是她与程砚结的“山神令”在发烫，通常只有他遇危险才会这样。
她猛地直起身子，发间珠钗都晃掉了一支：“不对！”
系统猫“噌”地竖起耳朵：“检测到桃林方位有上古昆仑禁制波动，宿主是否要——”“去他的系统提示！”安燠抄起腰间的狐尾鞭就往外冲，发梢的桂花被带得簌簌落，“程砚那憨货连土地公的小雷阵都能踩，昆仑禁制还不得把他炸成熊毛团子？”
桃林里的程砚正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这林子怪得很。\"程砚挠了挠后脑勺， 他追蜂群时没留意脚下，一脚踏上块刻着云纹的青石板，眨眼间四周腾起白雾，头顶劈下碗口粗的雷光。
他还没来得及缩手，整座桃林\"嗡\"地震颤起来！
他慌忙抡起钉耙招架，金铁交击声震得虎口发麻：“这林子咋比雷雨天还凶？我就想给小燠找个搭蜂窝的地儿啊！”
安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裙角沾了半腿泥。
她刚要往桃林里冲，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炸响：“检测到宿主处于‘疾行状态’，触发【疾风签到】——获得《遁地符》（可潜入地下三尺，避过明面禁制），时效一炷香！。”她眼睛一亮，指尖掐诀捏碎符纸，整个人“唰”地沉进土里，只留一串急促的脚印在地面。
地下的泥土带着湿凉的青草味，安燠顺着程砚的气息往前钻，耳尖忽听到上方“咔嚓”一声——是钉耙抵挡不住雷光，木柄裂开的声响。
她急得指甲都掐进掌心，拼了命往前挤，终于在阵眼正下方停住。
符纸光芒大盛，她“轰”地破土而出，一把攥住程砚后领，像拎小熊崽似的把人拽出阵眼。
两人重重摔进桃林外的灌木丛，程砚压在安燠身上，发顶的熊耳发带歪到眼睛上。
他顾不上疼，手忙脚乱去摸她额头：“阿燠你伤着没？那林子邪门得很，我刚——”“先闭嘴。”安燠喘着气拍开他的手，抬头正看见桃林里的雷光渐弱，几株一人高的桃树在雾里若隐若现，枝头挂着拳头大的蟠桃，“那是……千年雪桃？”
系统猫不知何时从她袖管里钻出来，舔了舔爪子：“检测到目标为昆仑御桃园遗种，宿主若现在【停留签到】，可获得‘偷天手’——”“嘘！”安燠眼睛亮得像狐狸见了鸡，拽着程砚往桃树挪，“程砚你扶着我，我够那根低枝的……就摘最小的一颗，不，挖棵树苗更好，种在洞前，明年就能——”
“哎哟喂——”
一声尖细的惊呼从桃林外的小路上飘来。
安燠手一抖，刚摸到桃树苗根的指尖僵在半空。
程砚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正看见土地奶奶挎着竹篮站在路口，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翘起一撮，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像见了偷油的耗子。
土地奶奶的惊呼像根针，\"唰\"地扎进安燠的耳膜。
她腰上挂着的桃树苗正随着呼吸晃悠，嫩绿色的枝桠扫过小腿，活像在帮着土地奶奶作证。
程砚的熊耳发带还歪在眼角，此刻正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喉结动了动，活像被卡住的笨熊。
\"那啥......\"程砚手忙脚乱去捂安燠腰间的树苗，结果越捂越乱，嫩枝从指缝里钻出来，在他掌心挠痒痒，\"土地奶奶您听我说，这不是偷——\"
\"不是偷是抢？\"土地奶奶把竹篮往地上一墩，枯枝败叶\"哗啦\"撒了一地，颤巍巍踮脚去够那株树苗，\"我在这山头守了三百年，头回见偷桃树还偷得理直气壮的！
上回山雀叼颗桃核都要被我追着骂三天——\"
安燠耳朵尖都红了，狐狸尾巴在身后炸成毛球（她慌忙用裙角压住），强撑着清冷语调：\"奶奶误会了，我们是想......帮桃林疏苗！您看这株长在阵眼边上，雷劈雨淋的多可怜，移到我洞前好照顾。\"
\"疏苗？\"土地奶奶眯起眼，活像老母鸡盯着偷米的小耗子，\"我家那口子前日还说桃林禁制严得很，连个虫都钻不进去，合着是给你们疏苗用的？\"她突然伸手揪住程砚的鹿皮坎肩，\"还有你，堂堂山神不巡山，跟着妖怪偷桃树？上个月你帮老槐树接枝我就没说啥，现在倒好——\"
程砚被揪得直缩脖子，后颈的熊毛（化形没化干净的）都炸起来：\"奶奶我错了！阿燠前日说想吃桃花蜜，我想着这桃林的蜜肯定甜......\"他越说越小声，末了挠挠后脑勺，\"您要打要骂冲我来，树苗我明儿就还——\"
\"还？\"安燠急得踩了他一脚，趁土地奶奶分神，快手把树苗往怀里一揣，\"程砚你胡说什么？
奶奶您看这树苗根须都蔫了，现在移回去准活不成。
要不这样，等它开花结果，我送您十坛桃花蜜，再给您编个桃枝发簪？\"她眼尾微微上挑，狐狸特有的媚态混着点讨好，\"您前日还说我发间珠钗太素，桃枝簪子配您蓝布衫肯定好看。\"
土地奶奶的手慢慢松了，眯着的眼缝里透出点动摇：\"十坛？
可不能用桂花蜜充数。\"
\"二十坛！\"程砚立刻接话，见安燠瞪他，又挠头，\"就、就二十坛，我亲自酿，保证比去年给您的枣花蜜甜。\"
土地奶奶\"哼\"了一声，弯腰捡竹篮，枯枝败叶重新堆成小山：\"算你们嘴甜。\"她拎起篮子往回走，走两步又回头，\"明儿让你家那只爱记仇的小狐狸别往我菜地里埋雷，上回我拔萝卜炸得满裤腿泥！\"
\"知道啦奶奶——\"安燠拖长调子应着，等土地奶奶的身影转过山坳，才松了口气，怀里的树苗被她搂得更紧了，\"好险，差点被当成偷桃贼。\"
\"是'借桃贼'。\"程砚纠正她，伸手帮她理了理炸毛的狐狸尾巴（被她拍开），\"不过二十坛蜜有点多，我得再养两箱蜂。\"
\"笨熊。\"安燠嗤笑，转身往山洞走，\"谁让你抢着应下？
回头我让系统猫帮你找蜂群，它上次还说能签到'招蜂引蝶粉'。\"
\"宿主，我建议您先管管自己。\"系统猫不知何时蹲在她肩头，尾巴尖扫过她发顶，\"检测到您方才撒谎时心跳加速30%，符合'口是心非签到'条件——\"
\"闭嘴！\"安燠耳尖通红，加快脚步，却被脚边一团白影绊了个踉跄。
小狐狸符灵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用爪子扒拉她的裙角：\"两位上仙这操作，比我当年偷符纸还没出息。\"它甩了甩蓬松的尾巴，\"上次我偷张驱邪符，被雷劈得毛都卷了，您俩倒好，偷棵桃树还能和土地奶奶谈条件。\"
\"要你管？\"安燠弯腰把它拎起来，塞进程砚怀里，\"程砚，把它扔到后山喂鸟去。\"
\"别呀小祖宗！\"小狐狸符灵立刻服软，爪子揪住程砚的坎肩，\"我帮你们看桃树成不？
保证不让土地奶奶来偷果子！\"
程砚被它闹得直乐，抱着它往山洞走：\"成，你当护林小仙，偷桃的事就交给我们——\"
\"谁和你'我们'！\"安燠白他一眼，却早蹲在洞口的青石板前，用狐尾鞭尖挖了个小坑，\"快来扶树苗，别让根须晾着。\"
程砚赶紧凑过去，粗粝的手掌托住树苗，安燠捧起一把黑土填上，指尖沾了泥也不在意。
月光漫过来，给两人镀上层银边，程砚的熊耳发带不知何时正了，在风里轻轻晃。
\"等它开花，我每天早起采露水。\"程砚说。
\"等它结果，我酿蜜时给你留罐最甜的。\"安燠说。
小狐狸符灵在程砚怀里翻了个白眼，系统猫舔着爪子打哈欠。
没人注意到，新栽下的桃树枝头，一抹嫩绿的新芽正悄悄钻出来，在夜色中泛着细碎的光。
远处昆仑山方向，原本笼罩桃林的禁制突然泛起涟漪，一道金光破云而出，像根细长的线，轻轻扫过安燠的山洞。
某个藏在云层后的身影眯起眼，指尖掐了个诀：\"昆仑遗种......有趣。\"
夜色渐深，安燠靠在新栽的桃树下打盹，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宿主进入'浅眠状态'，触发【梦境签到】——\"她迷迷糊糊伸手摸了摸树干，桃叶在她掌心蹭了蹭，像在回应。
意识逐渐沉进一片暖融融的雾气里，隐约听见程砚的声音：”阿燠，回洞睡，别着凉......\"
她嗯了一声，没动。
雾气里有桃花香，有蜂蜜甜，还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像被谁轻轻拢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