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晚晚趴在秦川坚实的胸膛上,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对家庭幻灭的愤懑、对姐姐惨死的悲伤,以及父亲罪行带来的巨大羞耻,都随着决堤的泪水倾泻而出。
哭声从最初的嘶哑激烈,渐渐变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归于无声的颤抖。
她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缓缓坐直了身体。
视线模糊地抬起,映入眼帘的是秦川胸前那一片深色的水渍,她昂贵的眼线液和防水睫毛膏,混合着滚烫的泪水,在他那件简单的灰色t恤上留下了狼狈而清晰的痕迹。
一股混合着尴尬与难言的亲密感涌上心头,让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秦川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办公桌上的抽纸盒,抽出几张柔软的纸巾,递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不耐,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平静与关切。
“是不是……已经知道陆秉坤被纪委带走调查的事了?”
他轻声问,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怕惊扰了她刚刚平复些许的情绪。
“嗯。”
陆晚晚接过纸巾,低下头,用力擦拭着脸上狼藉的泪痕,鼻音浓重地应了一声。沉默了几秒,她忽然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秦川,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求证欲。
“你……既然早就知道周慕云背后的人是我爸,为什么还敢用我?不怕我是他派来的吗?”
秦川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坦诚,没有丝毫闪躲:
“说实话,你刚来互联资本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周慕云和陆秉坤的关系。”
“但你的到来本身,确实引起了我的怀疑。以你的学历、能力和家庭背景,选择一家刚刚成立、前途未卜的小公司,这本身就不合常理,我断定你必有目的。”
“那后来呢?”
陆晚晚执拗地追问,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后来你知道了,为什么还留着我?甚至还让我接触核心项目?”
“因为我在观察,”
秦川的语气真诚而笃定,“我发现你是一个有理想、有职业追求的人,并非谁的傀儡。”
“更重要的是,你的能力出众,对工作的投入和专注,是做不了假的。”
“而且,我始终相信,无论陆秉坤做过什么,那都是他的罪孽,与你陆晚晚本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是独立的个体。”
这番话语,像是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陆晚晚心中凝结的部分冰霜。
然而,最残酷的问题,她终究无法逃避。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
“如果……如果最后证实,真的是我爸……害死了浅浅姐……你以后……还会用我吗?还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问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她害怕听到答案,又迫切地需要那个答案。
秦川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拿起一张新的面巾纸,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纸巾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晚晚,”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感。
“你是浅浅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妹妹。从我知道这一点起,你就是我的妹妹。”
“无论上一辈的恩怨如何,无论真相多么残酷,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我会照顾好你,这是我对你姐姐的承诺,也是我对你的承诺。”
“妹妹……”
陆晚晚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头猛地一热,仿佛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彻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而又无比安心的暖意。
眼泪流得更凶了,但这一次,似乎不再完全是苦涩。
“我终于明白……姐姐她……为什么会那么爱你了……她真的……没有看错人……”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秦川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充满悲伤与温情交织的时刻。
秦川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着“陈默”的名字。
他刚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传出了陈默那难以抑制的、带着发现新大陆般兴奋的声音:
“老大!你给我的那块手表!有重大发现!我……”
“等着!”
秦川不等他说完,立刻打断了他,语气果断。
“我马上回去,见面再说!”
挂断电话,他看向依旧坐在沙发上,神情有些茫然的陆晚晚,快速解释道:
“陈默那边有紧急且重要的发现,我必须立刻回家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试图驱散一些凝重的气氛。
“我妈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特别喜欢收干女儿。”
“你去跟她见个面,然后一起在家吃个晚饭,怎么样?让她高兴高兴。”
陆晚晚此刻心乱如麻,既不想一个人待着,又被秦川那句“妹妹”和“照顾”所打动,更对那位气质雍容的秦母有着莫名的好感。
她几乎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泰晤士小镇,秦家别墅。
夕阳的余晖给精心打理的花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凉亭下,林月娥穿着一袭素雅的月白色汉服,宽袍大袖,衣袂飘飘,正随着舒缓的音乐,演练着传统的养生功法八段锦。
她的动作舒展流畅,神态宁静安详,在暮光与绿意的映衬下,竟有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
陆晚晚不是第一次见林月娥,但每次见到,都会被这位长辈身上那种浑然天成、不染尘埃的雍容大气所折服。
那是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却未被世俗磨砺掉本真的独特气质。
秦川看着母亲的背影,对陆晚晚低声笑道:
“我妈最近迷上了这个,说是比去健身房有意思。”
林月娥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缓缓收势,拿起放在石凳上的柔软毛巾,轻轻擦拭着额角细微的汗珠,转过身,脸上露出慈祥而惊喜的笑容:
“晚晚来了?阿姨可是有阵子没看见你了。”
“阿姨好。”
陆晚晚连忙上前,乖巧地叫了一声。
一旁的秦川却笑着纠正道:“叫干妈。”
林月娥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又欢喜地拉过陆晚晚的手:
“你这孩子,又给妈找回来一个这么水灵的女儿?”
秦川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认真而低沉,对母亲解释道:
“妈,晚晚……是浅浅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从今往后,她也是我的妹妹,自然就是您的女儿了。”
林月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被巨大的惊愕所取代,她疑惑地看着秦川,又看看陆晚晚,似乎一时无法消化这个信息:
“晚晚是……浅浅的妹妹?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晚晚心中酸楚,轻声解释道:
“干妈,是的……我和浅浅姐,是同一个父亲。”
林月娥紧紧握着陆晚晚的手,目光在她脸上仔细地、怜惜地逡巡着,仿佛要透过这张年轻姣好的面容,看到另一个让她无比疼惜却又天人永隔的女孩的影子。
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
“像……仔细看,眉宇间还真有些像你姐姐……”
一句话勾起了无尽的回忆与伤感,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眼圈微微泛红。
“浅浅那孩子……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是咱们秦川没福气,没能把她娶进门……”
这句话如同最柔软的针,精准地刺中了陆晚晚心中最痛的地方。
她的眼圈立刻红了,既为姐姐短暂而悲剧的生命感到无比惋惜,也为姐姐曾经拥有过如此真挚的恋情和这样一位善良的“婆婆”而感到心酸。
姐姐本该拥有幸福的一切,却最终香消玉殒。
秦川见气氛又变得沉重,连忙对母亲说:
“妈,您先陪晚晚聊聊天,等会儿她留下来一起吃晚饭。陈默那边有急事,我得马上过去一趟。”
林月娥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收拾起感伤的情绪,慈爱地拍了拍陆晚晚的手背,对秦川挥挥手:
“你快去忙正事吧,我和晚晚娘俩好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