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煤山自缢,大明王朝轰然崩塌的消息,如同严冬里最凛冽的寒风,穿透了秦岭的层层屏障,吹进了看似与世隔绝的藏兵谷。
谷内短暂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尽管普通庄民尚不完全明了外界天翻地覆的巨变,但核心层人人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总务堂内,油灯彻夜未熄。张远声、李岩、赵武、韩猛、李信、宋应星、苏婉……所有核心成员齐聚一堂,每个人的眉头都紧锁着。
“消息确认了。”李岩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将姜家渠道传来的最新密信内容摊开在桌上,“李自成已于上月十九日进入北京,崇祯帝殉国。如今,北京城内一片混乱,大顺军拷掠百官,追逼银钱,民心离散。而最坏的消息是……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已开关献降,引清兵入关了!”
尽管已有预感,但当“引清兵入关”这五个字被确切无疑地抛出时,堂内依旧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赵武一拳砸在桌上,木屑纷飞:“吴三桂这个狗汉奸!”
“清虏凶悍,绝非李自成麾下那些乌合之众可比。”韩猛脸色阴沉,他久在边地,深知清兵战力,“若让其入主中原,必是神州陆沉,百姓涂炭!”
李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李自成占据北京,看似达到巅峰,实则已站在悬崖边缘。内有骄兵悍将难以约束,外有强虏虎视眈眈,更兼失尽天下士民之心……其败亡,恐怕只在旦夕之间。而一旦李自成败亡,清兵南下,这关中……必将成为各方势力角逐的炼狱!”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张远声。局势的恶劣,远超想象。他们原本以为对手只是李自成,如今却可能要面对更凶残、更强大的清军,以及随之而来的天下大乱。
张远声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内心同样波涛汹涌,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能慌乱。他想起旧庄的血战,想起南迁的艰辛,想起这藏兵谷里数千双依赖、信任的眼睛。
“慌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瞬间压下了堂内的躁动,“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如今这天还没塌,就算塌了,咱们也得自己撑起一片!”
他站起身,走到那张绘制着藏兵谷及周边地形的简陋地图前,目光锐利如刀。
“李岩分析得对,李自成蹦跶不了几天了。清兵入关,中原大乱,这对我们而言,是危机,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关中空虚,群龙无首,正是我们走出大山,扩大根基的时候!”
“庄主,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打出去?”赵武眼睛一亮,摩拳擦掌。
“不,还不是时候。”张远声摇头,“我们力量尚弱,贸然出头,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趁乱壮大,伺机而动!”
他看向众人,一条条指令清晰吐出:
“第一,韩猛!你的人,全部撒出去!侦察范围扩大到整个秦岭北麓,尤其是通往西安、汉中、以及北面贺人龙地盘的所有通道!我要知道每一股势力的动向,每一处关隘的虚实!清兵的动向,更是重中之重!”
“明白!”韩猛肃然领命。
“第二,赵武!全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训练强度加倍!不仅要练山地战,还要开始演练平原野战、攻城拔寨!火器营要优先保障,宋先生那边有任何需求,全力满足!”
“得令!”赵武重重抱拳。
“第三,宋先生!格物院所有研究,向军工倾斜!水力锻锤要尽快恢复并扩大规模,新式炼铁炉的试验要加速!姜家送来的那些技术资料,能吃透多少就吃透多少!我们需要更锋利的刀,更坚固的甲,更犀利的火器!”
“宋某必竭尽全力!”宋应星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也充满了干劲。
“第四,李信!内部管理不能乱!《约法》和‘功分制’要严格执行,确保人心稳定。同时,加快谷内田亩开垦和粮食储备,能囤多少囤多少!未来,粮食比金子还贵!”
“是!”李信郑重点头。
“第五,苏姑娘,医疗队要做好应对大规模伤亡的准备,药材储备,医护培训,一刻不能停。”
苏婉用力点头,眼神坚定。
最后,张远声看向李岩:“李先生,对外联络和战略谋划,就拜托你了。姜家这条线要维持好,但也要更加警惕。同时,尝试寻找其他可能合作的势力,哪怕是暂时的相互利用。乱世之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岩明白。”李岩深深一揖。
命令一条条下达,藏兵谷这台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战争机器,再次以前所未有的功率轰鸣起来!校场上的喊杀声更加震耳欲聋,工匠坊的炉火映红了半个山谷,探马的信鸽和快马穿梭不息,将外界的纷乱与谷内的紧张紧密相连。
每个人都清楚,一段相对安稳的积累期已经结束。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们必须在这风暴来临之前,将自己磨砺成最锋利的刃,最坚固的盾。
张远声走出总务堂,天色已近黎明。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微光,却驱不散笼罩在心头的那片巨大阴云。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风,是改朝换代的飓风;这雨,是血与火交织的暴雨。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目光穿越晨曦,投向北方那未知的、却注定要卷入的广阔天地。